“以后叫我元帅。”
“是,元帅。”
秦仁颔首,“地等下再擦,你俩先出去吧。”说罢便转身向伤员走去。
毛羽衣手中物什尚未收拾妥当,对此有些异议。宜尔没有多说什么,只默默退了出去。
她迈出屋门,抬眼一看,天色已逐渐暗淡。饭时将过,她的活还没干完……
若今日荞安也被教头留下就好了,宜尔如此想。
他那样怕寂寞的一个人,等待的时间一定会变得更加难熬,若时间长了,兴许会忧心她是否出了事,然后四处找寻……
但宜尔转念一想,其实坐在那里等她,休息休息也好。荞安说到底还是有些文弱,天天训练早已吃尽苦头,掌心都磨出泡了。
在这样的胡思乱想中,宜尔默默守在原地,静静等待着,等到毛羽衣悄无声息转身走了,等到夜幕半笼四野,周遭的一切都变得朦胧……
秦仁走出来,见门边有个笔直的身影吓了一跳,“你咋还在?”
站得腿酸的宜尔动了动脚,“元帅你没让我走。”
秦仁挠挠头,琢磨自己先前说过的话,确实有叫她等着的意味,“哦,那你回去吧,明日再来收拾。”
宜尔点首,面色平静地退去。
天穹蒙着层灰翳,宜尔一远离药屋便开始狂奔。她穿过人流,一路不停跑到了石头处。
雪地中,那方青灰大石头周遭空无一人,唯有石头前的地面依稀有着什么痕迹。
宜尔走上前去,歪着脑袋细瞧:雪白的地面上画了两个小人。一个蹲坐的小人手持木棍作戳地状,另一个像是女人的小人则飘在遥远的半空中。
是荞安画的吗?
从左到右,连着画了好几幅,连环画一般,拿着木棍的小人从蹲坐逐渐变成四仰八叉地躺着。
最后一个画面是躺着的小人身旁出现了那个女小人,两人手拉着手,挨在一起看星星。
宜尔心口一暖,轻轻笑了。
肩上落下轻拍,又很快飞走,身后传来话音:“画得很好是不是?”
宜尔转过身,正见到李荞安眉眼弯弯地看着自己,很是欣喜,“我还以为你回去了。”
李荞安坐到石头上去,温言笑道:“宜尔你总容易被耽搁,不过没事,我擅长等待,无论你多慢,我都等得起。对了,饿不饿?”
他从怀中拿出块大饼,“我听刘夫人说你今日晚间忙得连吃食都没去领。怎么,干活这么认真要做起义军头子不成?”
宜尔下定决心明日抓紧动作,她接过饼,坐到他身旁去,“多谢。我本来能早点做完来找你的,但出了岔子……”她将自己白耗功夫等待的事讲了一遍。
李荞安垮下脸,忿忿不平,“这人做事当真粗心大意,害我们失去许多相聚时间,天都要黑透了。”他抬头瞟了一眼天空。
宜尔对此并不生气,毕竟已经发生了,但确实颇有遗憾。虽然遗憾,可如今看到李荞安,那点遗憾也都散去了。
“我觉得今日能见到荞安、和你说上话已经很开心了。”宜尔没好意思看他,眼睛望着前面,小小咬了块饼,“莺语不在,只有你陪着我,我忍不住有些粘你。”
李荞安手搭在屈起的膝盖上,冷风拂扬发丝,他浅色的瞳中泛过温柔的涟漪,又终被落寞填满,他笑得很淡,“于我而言可是好事。粘到叫我烦恼也不错。”
宜尔脑中浮现自己围着他转,而荞安烦恼得叹了口气的画面,轻声笑了。
两人说说笑笑,直至天完全黑去。宜尔同李荞安动身,朝着各自营帐的方向走去。
刚走没两步,李荞安迎面碰上平日训练场与他对练的男人孙海平。
孙海平看着宜尔走远的背影,“欸?那是小兄弟你恋人?”
李荞安笑着道:“怎的突然问起这个?”
“看你二人坐在石头那儿说笑、吃饼,想起我家中妻子了……”孙海平叹了一声,“小兄弟日后有
何打算?”
“平静安稳就行,没什么追求。”
“可惜这世道,人很难一直安稳不变地生活。继续操练迟早要上战场呐,往后——”他停住丧气话,摇摇头走了。
李荞安看着那道沧桑的背影远去。
翌日,宜尔起了个大早,两只手缩在袖子里走路,脸颊在风雪中被冻得通红。
趁着人还未至,她跑去药屋清理昨日未擦净的地面血渍,以及清洗被血染脏的床单被褥。
姜岑进来时正见宜尔跪在地上认真擦洗,混着草木灰的皂角水隐隐散发出一股苦中带着清香的气息。
屋里炉火烧得跟昨日一样,微微的暖,窗户专门打开了半扇,也跟昨日一样——既叫人暖和,又不会使人昏昏欲睡。
姜岑用点头回应宜尔的问候,一言不发走到自己桌案旁,才发觉桌子也是擦拭过的,但东西全都规规矩矩地按照原来的模样摆着,哪怕原来只是凌乱地堆成一垛。
姜岑的手指抚过桌面,没有一丝灰尘,甚至还残留着一点暖意。
他抽出压在下面的书本要看,力道一大,堆在上头的书一滑,砰地几声掉到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