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这三个,后面另有两个,这次各家总共派了六人负责料船事务,四个妇人两个夫郎。
远远见到族中船,钟洺这个当相公的称职,偷偷给夫郎“开小灶”,这几门亲戚日常走动不多,对苏乙来说也就是成亲那日敬过酒,钟洺怕他认不出人。
苏乙对他们确实只有浅浅的印象,钟家是个人丁兴旺的大族,别看都是堂亲表亲,实际就和老话说的一样,有些亲戚“一表三千里”,路上撞见都认不出。
当然眼前几位关系没那么远,毕竟都是一个村澳里的,只是比起钟守财与白雁夫妻俩那样的堂亲关系更远些,排行更是混乱,听得他云里雾里。
钟洺感叹自己也搞不懂,之所以这么叫,也都是二姑三叔他们教的,他照葫芦画瓢。
“忘了叫什么也不怕,反正只一个比你小,其余的喊嫂子准没错。”
苏乙细细听完记住,心下稍定,和钟洺就此分开,几步跨上料船,挨个问了好,船上几人看着都颇好相与,言笑晏晏,一口一个“乙哥儿”喊得亲切。
苏乙不深想这几人过去心里怎么看自己,他无疑算得上命好,相公说是村澳里最有出息的汉子也不为过,而今出了家门,谁也不会给他们一家人脸色看。
对于不那么熟稔的亲戚,把手头琐事做好,互相不添乱足矣,人行海上都辛苦,愿意出来的至少都不是爱躲懒偷闲的。
当然,要是能遇上和白雁嫂子那样聊得来的更好。
钟洺送走夫郎,朝料船张望片刻,方才收回视线。
不多时,未褪的夜色中传来几声长短不一的螺号,十几艘渔船分散开来,彼此相隔不远,紧跟着钟家六叔公所在的头船,朝着同一个方向驶往远方海面。
天边渐泛起鱼肚白时,船队到了合适下钩的海域,鱼饵已经在来时路上提前挂好,钟洺和二姑父所在的船搭档,各自扯起浮标放长绳沉水。
带鱼有自己取食的时辰,太早太晚都不行,六叔公是钟家一族的定海神针,有他在凡事错不了。
延绳钓下水后每过一个时辰起一次绳,等待的时间里各船也不闲着,来都来了,换个方向撒个小网多少会有些收获。
当下水中不是渔网就是鱼钩,加上天寒,钟洺也没了下水的心思,撒了一张手抛网等着收,天彻底亮起来后,又和钟虎、钟石头凑在一艘船上,举起钓竿钓鱿鱼打发时间。
钓鱿鱼又叫“抽鱿鱼”,用木头雕刻的假虾子当饵,时不时抽一下杆子让木饵摆动,看起来更像活虾,以此吸引鱿鱼捕食,一旦鱼线被拉直,就说明有鱿鱼上钩,行情好时,靠着船边坐一刻钟,桶里就能有十几条。
钟洺钓了一会儿,找到了手感,很是想带着夫郎一起玩,只是他朝料船眺望一眼,见船上人影来去,全都在忙,甚至没能和苏乙对上半个眼神,遂无奈作罢。
抽了二十条鱿鱼上来,钟洺收了渔网,里面有两只兰花蟹,十几条乱七八糟的大鱼小鱼,可见只要不潜水下海,全靠看天吃饭,凭撒网打鱼赚钱有多难。
他把小杂鱼分出来,到时腌上可以带回家做鱼酱,两只兰花蟹单独放,之后在带鱼钩出水前一直重复着撒网和抽鱿鱼这两件事,收获颇丰。
到了该起绳时,螺号声再次响起,两边的船各自收起浮标,缓缓靠近,顺着两头慢慢将长绳牵拽上岸。
带鱼生得细长,身扁头尖,鱼如其名,像一条宽薄的衣带,浑身光滑无鳞,表皮银亮如镜面。
它们刚出水时波光粼粼,可以和镜子一般照出人影,瑰丽不似凡间物,与躺在鱼摊上时的那副伤痕累累,黯淡无光的模样截然不同。
钓带鱼无异是冬日的海上一景,随着鱼钩被挨个收起,整片海上处处闪烁着抖动的银光,像冷霜,像白刃。
苏乙和同船的滨哥儿都是头一次瞧见这等壮观场景,一时停下手中活计看入了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