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连苏乙也上了船, 只当这一趟出门散心。
钟家几艘船聚在一处, 前后左右留出足够渔船平安前行的距离,二姑因家里没有成亲费钱的小子,哪怕刚修完水栏屋, 手里能动用的银钱也是最多的。
思来想去,这回一共买了十亩地, 花了三十两, 说好等她和唐大强不在了,留下的田地让唐莺和唐雀对半分。
在她之外,钟三叔和钟四叔两家都各买了五亩,说等以后手上松快点再多买些, 现在实在是掏不出几十两的银钱。
其实要钟洺说,他三叔家有四个汉子当劳力,是最适合种地的,种地和出海打鱼还不甚相同, 在水上讨生活, 对胆气的要求比力气大,种地则相反。
所以只有水上人中常见姐儿、哥儿当家立户的事,哪怕是力气不够, 也能凭着赶海、打触、网虾、采珠、经营横水渡等养家。
村户里却没这个规矩,妇人夫郎没了夫婿,也没儿子,大都只有家业遭人霸占空抢的份。
这就是陆上人与水上人的分别,两拨人泾渭分明了几百年,想要合到一处去谈何容易。
钟洺放眼漫漫水波,心道或许有朝一日,伴随着一批又一批的水上人离船登岸,“水上人”这三个字会彻底消失不见。
假如真有那一日,想必该是物阜民丰,盛世太平了。
“你们看,前面就是千顷沙!”
船队之中有人喊了一嗓,不少乘船的人出了船舱,立在船头向岸边眺望。
过去虽也不是不曾路过,可谁会分神细看一片什么都没有的荒滩。
现今再看,只觉景象都不同了。
“真是好大一片地,一眼都望不到头!”
“这地方要怎的修水田?我活了几十年,还没见过水田长什么样子,稻谷真是水里长出来的?”
“咱们将来能在哪里盖屋?是不是也要往山坡上建,就像村澳里的石屋一样?”
众人七嘴八舌说着自己关心的话题,钟洺家的船位置靠前,赶在前几个里面停下甩锚。
一旦下船就是直接踩上滩涂,这里没有人住,自也不见木板桥。
等以后人多了,倒是可以慢慢修起来,停船和走路都方便。
钟洺跳下船,扶着夫郎和小弟依次下来,钟涵赤着脚在海滩上踩出一个坑,高兴地连走几步,转身道:“大哥,嫂嫂,这里的沙子和咱们白水澳的颜色不太一样,好像更红些。”
很快有人也发现了同样的问题,大呼小叫地说起来,钟洺蹲下瞧了瞧,不清楚这和种稻有没有关系。
以前好像听人说过,土的颜色越深说明地的肥力越高,那等黄惨惨的沙土石头地只能种出野草来,却不知咸水田有没有这个说法。
“阿洺,你晓不晓得衙门今天派谁来分地,会不会有大官?”
钟洺的一族叔过来搭话,“咱们见了官,是不是还得跪下行礼?”
这些人不比钟洺,去县衙办田契时只见着了下面的书吏,但后来听说钟洺去时连县老爷都见到了,这会儿竟也有几分紧张。
说实话,钟洺哪里能知道衙门安排,不过县老爷管着一整个县,估计也忙得很,八成没空跑来这小地方。
“估计是没有的,这等事交给底下人办足矣,真要有也没什么,大官来了也是办事的,又不是来问罪的,咱们怕个什么。”
“这不是没见过多大的阵仗。”
族叔搓两下手道:“比起见人见官,我更乐意出海见鱼去,那多自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