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说你平日撑艇子,会不会有人趁机给你些不痛快,咱们家若是因此被族里孤立,你让你大哥、三哥如何出海,如何糊口?”
倪五妹深吸一口气,面带不忿,又强忍了半晌,尽量平静道:“要我说,老族长这个里正位子做成什么样子,大家都瞧得见,钟家只是人多势众,腰杆硬,敢明里暗里开这个口,你们当别家不惦记那个位子?不想把是非不分的里正扯下台去?”
倪老爹听她越说越没谱,伸手拍桌道:“你是要反了天了!我只问你,你是不是姓倪?你当你最早去做撑艇子,没受族里人关照?你现在和老族长对着干,你看族里人要不要骂你!”
倪五妹咬了咬牙,“我知你们忌惮族里的眼光,可你们有没有想过,现今钟氏一族已替咱们探了路,衙门不仅允许置田种稻,划地盖屋,还免了粮税,且丰收之后另有嘉奖!那可是朝廷的大官当着几十号人光明正大说的,总不会作假!”
“他们都说,等到在岸上有了田地、屋宅,那和陆上人又有什么两样,说不准到时衙门会松口把咱们的贱籍改掉,翻身做良民!海边能用的荒滩就这么多,谁先去谁就能占便宜,要真是因为里正的话错过了这等机会,你们当真不后悔?”
她扭头看向大哥和三哥,直接问道:“我横竖已和离,和婆家彻底断了往来,不会再有子女,可大哥三哥你们呢,你们就甘心孩子们仍和咱们一样当这最下等的贱民,到了乡里、城里都要被人瞧不起?”
倪大和倪三抽了抽嘴角,明显有所动容,可他们都是要和族人结伴出海讨生活的,当中还有里正的亲儿孙,无论如何也不敢得罪。
倪大哥无奈道:“比起将来的事,只能先顾好眼前的事,要是真像你所说,那也不必赶这一时,说不准再过几年,朝廷正式下令,要家家都如此,那时老族长肯定会松口。”
倪三哥也道:“是啊,而且就算朝廷说有嘉奖,那前提不也是丰收,几个水上人会种田?说不定钟家人还会赔个底掉!咱们即便有心,不如也再观望一年,若这咸水稻真的能种出来,再去买田也不迟。”
倪五妹冷笑一声,“说来说去就是一个‘等’字,到那时甚么都晚了,就算那时你肯去,怕是也只能捡人家剩下的地,届时给你分些犄角旮旯的荒滩,每日撑船一个时辰去耕田,你难道乐意?”
倪大哥不快道:“阿五,你这就是犟嘴了,所以你是铁了心要去买田?”
倪五妹这会儿心烦意乱,她本就因为来月信不舒服,两个哥哥又冲到面前一顿聒噪,听得人直冒火。
可到底是血脉相连的至亲,她联想到得罪老族长一家后大哥和三哥兴许要在海上受刁难,侄儿外甥们或许也会遭排挤,便知这事的确莽撞不得。
怪只怪她姓了倪。
“这事容我再想想,看有没有不牵累家里的法子,但我也把话放在这里,要是有,我一定会去试试看。”
倪三哥不禁嘀咕,“我是搞不懂你,你让我和大哥想想孩子,却也说自己不会有孩子,既不会有,那张罗这些做什么?现今的日子过得多好,你一个姐儿,就算买了田,难道能自己去耕种?你也没这力气。”
倪五妹无言地看他一眼,“难道人这一辈子只能为孩子儿孙活,就不能为自己活?你只当我脾气倔,反正我脾气素来如此,也不是头一日这般。”
至于买了田后怎么种,她手里又不是没有银钱,自己种不明白,难道还不能雇人?
倪大和倪三见劝不动,黑着脸下了船,连晚食也没留下吃,说家里船上媳妇夫郎做了饭。
两个儿子走后,留下倪老爹和媳妇祝氏,加上倪五妹三人,吃了顿谁也不多言语的饭,倪五妹喝着粥嚼着米,思索着要是以后能吃上自己种的米,那是何等有盼头的好日子,遂愈发坚定了要想法子去买荒滩的心。
倪氏一族中暗地里和倪五妹想法相同的人不少,但都因着顾忌里正的缘故,束手束脚不敢真有什么动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