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边方滨亦告了酱坊的假,跟着出海是族里的安排,没有不让人去的道理,渔汛季没有闲人,酱坊索性停了工。
“腊月里再卖一批,今年又到头了。”
钟洺得闲来炒几锅鱼酱,苏乙挺着肚子在屋里屋外点算一圈,把存货的数量记在竹纸上,出来时听见钟洺说的话,感慨道:“时间过得多快,每次到年尾时,我都觉得年初还在眼前。”
就说那批春日里封坛的虾酱,现在已经快到可以启坛售卖的时候了。
再看灶前烟熏火燎,钟洺受不住热,把上衣脱掉一层,袖子高高挽起,露出结实的手臂,额前挂满汗珠。
趁他炒完一锅等放凉时,苏乙掏出帕子上前给他擦汗。
自从接手千顷沙的荒滩,他们也不止一次想过要不要把炒鱼酱的活计也分出去,雇人来做,但炒酱不比磨酱,就和厨子炒菜一样,很是考验经验,火候与调料差一分都不行。
于是钟洺说不急,待咸水田的事步入正轨,再好好理顺手头的生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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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中间下雨耽搁几日,腊月刚到,千顷沙第一处蚝壳房完工。
正好是忙年的月份,街头上四处都有鞭炮卖,钟洺扯了红布,挂了鞭炮,恨不能响得比过年时还热闹。
屋子还是空的,什么都没摆,也不怕人进去瞧,干脆大门敞开,任由族人出入,众人看看房梁,摸摸墙壁,踩踩台阶,议论着以后自家也要这么修。
他们半点不眼红钟洺家的宅院,因知晓早晚自家也会有,这就是族里有个出息人的好处,什么消息都比别家先得,什么好处都比别家先享。
不是正式入住,暖房的席面摆得相对简单些,菜没那么多,不过肉和酒管够,赵正等人吃了顿饱,乘船走时说好出了十五再回来,给族里其他交了定钱的人家围院子、夯地基。
又过几日,钟洺去乡里牙行挑一短工,雇期半年,此人叫王柱子,是个快三十的汉子,家里已没了人,没田也没屋,更娶不上媳妇夫郎。
选他是因为他看着力气足,过去给人做过工,晓得规矩,而且过年可以不回家,钟洺之所以雇短工,就是为了在买牛之前先备好人手,省的买了水牛后丢在千顷沙无人看顾。
千顷沙的蚝壳房年前住不进人,年后苏乙月份将足,正是生产前后的关键时候,也不宜搬家挪动,再算上坐月子,入夏前能迁新居就不错,在此之前他没法两头跑,更不可能在这边过夜守着牛,因此务必需雇个人。
且从腊月到明年五月这段时日。连育苗插秧都含了进去,第一年种稻,肯定是手忙脚乱,有个种过地的人在地头上搭把手也是好事。
何况到时候家里还有个奶娃娃呢,他这个当爹的总也要空出手来看顾孩子,不能完全撂给夫郎。
原先酱坊人手不足,在村澳里寻一二亲戚就行,现下要顾着养牛、种地,村澳里就没有合适的人了,为此钟洺才来牙行挑选。
他虽还是贱籍,却不影响雇人,谁给钱谁就是东家,不似买人,衙门有诸多规定,譬如贱籍不得买奴,以及寻常没有功名的人家买奴,每年还要交翻倍的口税。
把王柱子带回千顷沙,暂且收拾个柴房出来给他住,一张旧竹床,一卷王柱子自己背来的旧被褥,就是他以后的住处了。
灶房也垒上了土灶,镶上了铁锅。
“我们平日里暂不在这里住,也不在这边开火,不过会给你送菜来,米面和油盐酱有现成的,不必你自己买,也就算是管饭了,但这些月月有定数,你自己估算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