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拂雪,你知道我小妹现在在哪儿吗?她一天一夜没消息了,是不是被王府抓去了?”
“你们放心,沈姑娘现在很安全。”
邱山昨夜回了家,将沈姝云去黑市找人又出城去,冒着大雨奔赴乱葬岗的事都告诉了她,此刻又将事情的来龙去脉都告诉对面三人。
权贵们一点无足轻重的举动,落到他们普通百姓头上,就是大难临头。
得知沈姝云很安全,三人松了口气。
拂雪找了块小石头包在信里,隔着墙把信丢了过去。
“这是沈姑娘写给你们的信。”
王安济忙捡起来,撕开信封来看。
“阿兄,絮娘,喜春。近日之事虽非我所愿,终究是因我的贪念而起。在商言商者,不入虎穴焉得虎子的道理,我懂得,既然做了,银子也得了,就没有后悔的道理。
我知你们不会放弃我,也不会轻易屈服于虎狼的淫威,便将事情都与你们说开。
病虎饿狼皆非善人,更无德行,此二物为私欲欺凌无辜,暗中或已勾结,我观之,朔州城不久必乱,实非久留之地。
虎狼既容不下我们,何不趁此机会,走为上计。我已买下京城两间铺子及京郊二十亩良田,地契文书都搁在老地方,你们关了胭脂铺子,带上家中财产,尽早去京城吧。
事到如今,求生为上,切勿挂念我。
既是一家人,便在京城重新把铺子开起来,兄嫂勤奋能干,喜春心灵手巧,我信你们必能做起一番事业。往后沈家接我进京,咱们还有再见之日。
游医沈姝云,亲笔。”
看完,三人忍不住抽泣起来。
“我们怎么能丢下小妹自己走呢?”絮娘红着眼拉扯王安济的袖子,“相公,你想想办法,咱们去接了小妹一起走。”
“她现在跟那个重伤的小郎君在一起,不宜挪动,何况那郎君是明面上已死的人,别说进京,连朔州都出不去。”
沈姝云不在,王安济久违的拿出一家之主的款儿来,稳下心绪,拿定主意。
“铺子里的存货,该卖的卖了,卖不掉的送人,家里带不走的东西也都换成银子,等风声一过,咱们就动身进京。”
听罢,喜春握紧双手,不安道,“我们走了,留姑娘一个人在这儿,她要怎么呢?”
絮娘抹抹眼角的泪,又靠回墙边,跟对面说,“拂雪,咱们认识的时间虽不算长,但我知道你是个心善的好姑娘,你家阿兄又是个有能耐的,你们若暂时不离朔州,能不能替我们照看一下姝云?”
“沈姑娘对我们有救命之恩,又多次相助,她是个极好的人,我们一定会照看好她。”
“好,好……”絮娘的声音一度哽咽,“你们这份情,我记下了。”
两方人隔着墙说话,有情有义,知恩图报,守在后堂门边的药铺老板听了都不免为之触动。
秋雨虽冷,人心却是暖的。
天色阴沉,街上少有人出门,出城进城的就更少了,泥泞的大路上,一辆不起眼的灰绿色马车缓缓的驶出城去,很快消失在雨幕中。
安静的木屋里,少女侧躺在被下,沉沉睡了一夜后,睁开了眼睛。
外头的雨声小了,她依然能听到细雨凝结在竹叶上汇聚成一滴滴水珠,啪嗒啪嗒落在地上的声音,悦耳动听。
人还没清醒,就下意识去摸他的脉。
少年的脉搏依旧微弱,庆幸的是,他的体温暖了不少,再摸他的肚子,温度比四肢稍高一些,证明他的五脏未受致命伤,仍在努力为他恢复生机。
为此,她沉重的心境缓和不少。
昨日一番奔波,不觉疲累,现在躺在床上,四肢都传来酸痛感,提醒她昨日经历的一切并未完全结束,她还有很多事要做。
她安静的看着躺在枕边的少年,回想自己上一次与人同眠,还是三五岁时,跟嬷嬷一起。
那时,大雪封山,庄子里缺少炭火,屋里冻的跟冰窖似的。
为了取暖,她就跟嬷嬷一起睡,刚开始很冷,她忍不住往嬷嬷怀里挤,嬷嬷的身体柔软又温暖,带着一股好闻的香味,陪伴她度过了很多个寒冷的冬夜。
而现在,躺在身边的人是个比她还小两岁的男子,一身伤,不但叫人不敢碰,躺的还硬邦邦的,前半夜她没睡熟时,只觉得身边躺了一块刚从河里捞出来的浮冰,又冷又潮。
他人虽冷,但她一点都不讨厌。
前世被教导的男女大防,早在行医的这两年被她忘了个一干二净——有时为了生存,不得不摒弃一些没用的东西。
算着邱山可能快回来了,沈姝云才从床上起来,开始给景延换药。
半个时辰后,邱山果然来了。
他带来了她嘱咐要买的所有的东西,还有拂雪传给他的口信。
“王兄看过了姑娘的信,说不日就会离开朔州城。另外,他们托我和拂雪照顾你。”
“他们的心意我知道,只是你们好不容易从南州逃来此地,过上安生日子,别为我耽误了你们自己。”
沈姝云婉言谢绝,看他还要坚持,又道:“你们不必担心我,我身上还有些银两,我父亲在虞阳有个庄子,我打小就住在那儿,这会儿回去也容易,正好去避一避风头。”
闻言,高大的男人缓缓跪下去。
突如其来的举动吓坏了沈姝云,忙要扶他起来,“邱大哥,你这是做什么,有话起来说。”
邱山不起,他看了一眼躺在床上的少年,几个月前,躺在那里的人还是他。
他低头郑重道:“我这个人不太会说话,不识几个字,也不懂得那么多大道理,但我知道知恩图报,更知道以德报德的道理。”
“我与拂雪离开家乡后,被官兵追堵,被山匪抢劫,甚至被一个六岁孩子骗光了钱财,一路凶险。我见过路有冻死骨,外头多少人视人命为草芥……可姑娘与我们素不相识,却愿意施以援手,这份恩情,我一直记在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