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尚书是太后亲弟,自然要帮太后挽尊,加派人手在府中各处寻找,盘问各处守门的人。
没找到沈姑娘,却找到一个躲在床底睡懒觉的舞姬,还在她房里翻出来了一身衣裳,正是沈姝云今天穿的那身。
刘尚书一瞬间就想到了那个被景延抱走的舞姬,心中暗道不好,叫上老嬷嬷和府中的护院去客房外堵人。
原本这边规训好沈姝云,那边以美色拉拢景延,他景大将军自然而然就会倒向太后,心甘情愿的为皇帝抛头颅洒热血。
谁成想两人撞到了一块儿去。有沈姝云吹枕边风,要拿捏景延怕是难了。
来到客房外,里头早已没了声响。
下人上去敲门,问候的话还未说出口,门便从里面打开,少年牵着人从里头走了出来,站在门口,看着下头乌泱泱的一群人。
沈姝云穿上了景延的外衣,扎紧腰带,着装虽不端正,好歹没再露出不该露的地方。
少年另一只手扶在腰后的剑柄上,眼神轻蔑的睥睨台阶下的所有人。
“刘尚书这是什么意思?”
“今日之事是一场误会,老夫向将军赔罪,还请将军、姑娘切勿介怀。”
听罢,景延看向沈姝云,将人牵到身侧,在她耳边问:“阿姐,你怎么说?”
沈姝云没什么可说的,闭口不言。
景延轻笑,看向下方众人,目光落在刘尚书身上,“我与阿姐都累了,不如诸位给我让个道,让我们先回府歇息?”
他脸上是淡淡的笑,眼底却是深沉的死寂。
身在官场多年,刘尚书阅人无数,敏锐的直觉告诉他,想要让景延折服的最好机会便是在此时,若放跑了他,纵虎容易抓虎难,自己恐怕就是下一个吴相国。
刘尚书顾左右而言他,“这沈姑娘是沈复之女,虽父女之间出了些嫌隙,终究是骨肉亲情,将军无名无份的将人带进府中,又如今日这般轻薄戏弄,老夫可得规劝一句,此乃无德无礼之行,将军还是早日放沈姑娘回家为好。”
景延开始觉得事情有趣起来,松开牵在沈姝云手上的手,反去搂她的腰,将人搂紧了,挑衅一般看着下头人。
“我要是不放她呢?刘尚书是要给我罗织罪名,让你那些文官弹劾我,还是让你的门客去房间传我的谣言?”
刘尚书眉头一皱:他怎么知道……
入京这些日子,景延和他手底下的人都没闲着,把持了京中军务后,更是把吴皇后和太后、吴相国与刘尚书的明争暗斗,摸得一清二楚。
旁人只知吴相国专权,吴皇后干政,却不知这太后的野心也不小,刘尚书人虽低调,背地里操控人心的手段使得也利落。
可惜景延不吃这套。
“我是刀尖上滚出来的武夫,没心思同你们斗法,只一句话,你若想要朝堂安稳,便辞官远离京城,我保你性命无虞,如若不然……我想,圣上应该也不希望出现第二个吴相国。”
阴谋诡计终究是偏门,真刀真枪面前,谁同你讲道理。
听完这骇人的言论,刘尚书哑然失语。
在少年的武力威胁下,一瞬间想到自己若辞官离京……不,他们刘家在京城苦苦经营数十年,好不容易才爬到这个位置,再往前一步就是权力的顶峰,这种时候要他放弃,跟杀了他有什么区别。
景延要除掉他,不也是把他当成可以谈判的对手吗,否则直接以清君侧之名,像灭吴家一样,早就灭了他刘家了。
他仍有谈判的底牌。
“将军好不容易走到这个位置,难道舍得放弃?其实我们何必闹得你死我活,不如你我共同辅佐圣上,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岂不美哉?”
景延脸上的笑意消失了,站在他身边的沈姝云即便看不见他的脸,也能轻易察觉到他情绪的变化。
连她都知道,圣上无能,说什么共同辅佐,不过是彼此退一步,可景延一个入朝的新贵,如何能与树大根深的刘家抗衡,对方提出的退步,不过是张开了一张更大的网,等景延掉进去再一点一点蚕食掉他的权力,吃掉人,连骨头都不吐出来。
“我没有与人分享的习惯,刘尚书既然不愿意体面离去,只能我来帮你了。”景延松开沈姝云,将人推进屋里,关上了房门。
“你要干什么!”
随着少年抽出双剑,走下台阶,刘尚书的表情逐渐慌张起来。
沈姝云人在屋里,听到第一声惨叫后,迅速落上了门栓,看着外头泼洒到房门上的鲜血,她惊恐的后退。
逃跑声、求救声、叫骂声不绝于耳,良久她听到刘尚书的声音虚弱的咒骂一声,“你不得好死”,随即,房门外归于沉寂。
房门上响起有节奏的敲门声,少年平静的声音响在外头。
“已经没事了,我们回家吧。”
那声音一如既往的温和柔软,像在外玩累的孩子牵着姐姐的手撒娇,沈姝云听在耳中,心中百感交集。
她做好了准备,打开房门看出去,是满眼的血红和横七竖八的尸体,所有的护院和男丁都被杀了,其中零星有几个没能逃掉的侍女,躺在地上,依旧保持着惊恐的死不瞑目的表情。
沈姝云浅浅瞥了一眼少年身后的景象,内心升起一股恶寒:政权斗争本就不干净,诛人九族都是常事,何况这些沾亲带故的奴仆。
她吐了口气,视线回转到景延身上,看他一身黑衣显不出血色,脸颊上被溅了几个血点,并到一只手上的双剑没来得及擦,剑刃还在往下滴血。
她感到精神恍惚,任景延牵住她的手,穿过横七竖八的尸体走出庭院,穿过下人躲藏的花园,直到走出刘宅。
坐在马车上,她许久不曾开口。
景延察觉她的异样,擦干净脸和剑刃,凑近到她身边来,细心地为她理好衣领。
“被吓到了?”他低声问。
沈姝云摇摇头,此刻她内心并没有恐惧,而是逐渐清晰的看清自己的现状。
本以为离开沈府自立门户,有了银子和医术便可以潇洒自由的过活,谁曾想,与景延的重逢给她带来权力庇护与陪伴的同时,也把她带入了她意图远离的纷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