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天后,三批军需都陆续送往并州,沈姝云与芳琴告别,自己跟随开拔的五万人马来到了并州与南州交界的兰城。
马车停在落脚处,撩开门帘,门前等待她的竟是数年不见的旧人。
妇人身着藏蓝色绸缎衣衫,见下来的人是她,木然的脸上露出一丝笑意,“是你?”
“徐小姐?”沈姝云也很惊讶,抬头看了一眼,这的确是县丞所说的安置之所,疑惑问,“你怎么会在这儿?”
徐婉宁等她下来,邀她一同往宅子里去,“我是随夫君一同来的,他与靖安王共事,此刻二人同在军中,听闻靖安王的家眷今日到兰城,夫君嘱咐我来接人,好生照顾着。”
说罢,眼神往她身上打量一圈,“难道……靖安王的家眷,便是你?”
沈姝云呼吸一紧,不自然的端起双臂,学着她的端庄面貌,做起仪态来,点了点头。
不等对方多问,她反问:“当年分别,你不是说你要嫁去青州?你夫君是做什么的,怎么也到了这地方?这里可不太平。”
徐婉宁吸了口气,回头屏退跟随在身边的侍女,“你们先下去吧,我与故交说会儿话。”
“是。”侍女恭敬退下。
徐婉宁带她进到一间偏厅,才忧愁道:“我如今的夫君是晋王,裴珩。”
“你嫁给了晋王?!”沈姝云更加惊讶,可又觉得奇怪,“那你岂不是晋王妃?晋王怎么不留你在府中主持中馈,要带你到这战场上来?”
徐婉宁咬了咬唇,羞愧地偏过身去,“我哪里是王妃,不过是王府里的侍妾,连侧妃都够不上……”
沈姝云茫然,“怎么会这样?”
原本满身书香的娴静小姐,如今满脸愁容,与往年的侯夫人竟有几分相似的神情。
在徐婉宁的叙述中,才知道她当年嫁了青州的一个世家子弟,后晋王起兵吞并了青州境内的兵马势力,她的夫家被晋王借故抄了,家产充公,她因入了晋王的眼,被夫家献给晋王做妾,才换回一家老小的命。
得知她的遭遇,沈姝云想起了自己的前世,看了门窗外无人偷听,才小声同她说:“晋王若待你不好,我可以想办法救你出去,从此天高海阔,不必再受此屈辱。”
闻言,徐婉宁惊慌的睁大眼,随即陷入沉思,片刻后,摇了摇头。
“多谢你的好意,只是我在晋王身边,好歹能得他庇护,对娘家兄弟多少是个助力。若离了他,我手不能提,肩不能扛,靠什么生活呢?”
“你会读书认字,若不嫌弃,我名下有几份生意,你可以去我铺子里帮忙。”沈姝云言辞恳切,是真心想帮她重获自由。
可徐婉宁还是摇头,“沈姑娘,我与你不一样,你打小在市井里长起来,接人待物与我这种深宅里的闺秀不同,这世间于你而言处处是生机,在我看来却处处是危险。”
她垂着一双眼眸,黯淡无光。
“我从小便被教导,在家从父,嫁人从夫,读书识字不过是闲暇时消遣……虽说呆在晋王身边,身份低了些,但王府门楣高,我又是二嫁,做侍妾也不算是委屈。”
“可是……”
“王府是规矩多,可我素来依着规矩活,真叫我离了王府,我反而不知道要怎么活。”
沈姝云见她乐在其中,也就不再劝了。
各人有各命,哪怕两人有过相似的命运,她也不能替别人做决定,自己的路,终究是要自己走着舒心才成。
徐婉宁许久没跟人说过知心话,好不容易碰到旧友,便零零碎碎说了许多晋王府里的事。
譬如比晋王大五岁,操持上下却不得宠的王妃,譬如那两个貌美如花又争风吃醋的侧妃,她作为侍妾,还有其余六个姐妹,都是官家女子,有被父兄送进府的,有真心爱慕晋王,甘愿入府为妾的。
沈姝云听了很是惊奇,虽说公侯王府纳妾是常事,定远侯、忠勤王一类年纪都大了,身边只有一个发妻,而这二十出头的晋王,府中妻妾成群,她不知是该笑还是该叹息。
当天晚上,她便见到了这位多情的晋王。
青年生得一副好相貌,穿着红色劲装,身形修长,与景延站在一块,个头只矮了半掌,却被健壮的景延在身宽上压了一头。
借着夕阳的余晖,晋王同样看清了她,想当然的当她是“靖安王的侍妾”,打量的目光带着几分轻薄。
沈姝云并不回避那视线,直到被景延一个跨步迈上前来,打断了二人的“眉目传情”。
“时候不早了,我先与夫人回房了。”景延冷声说着,牵着她的手就往后院去,留晋王和徐婉宁在原地。
晋王弯起一双笑眼,上前搂住徐婉宁,视线还追着沈姝云离去的背影。
“那便是靖安王的家眷?”
“嗯。”徐婉宁怯生生的低着头。
“生的比你还美上三分……这靖安王,我只当他是毛头小子,不想他竟比我还懂得享受。”晋王哼笑两声,揽着人回房里去了。
这边,景延关上房门,脸色难看的盯着沈姝云,额发下的寒冷的神情一点点化开,水润的眼眸透出些委屈来。
“阿姐觉得,那裴珩生的好看?”
沈姝云淡淡摇头,“我没看他的长相,只大概瞅了一眼,长得不算丑,但要跟你比起来,差太多了。”
景延有被哄到,疲惫的脱下外衣,“我没想到小皇帝会调他来并州,他竟也听令了,就因为他带了两万人马来,平白给我添了多少事。”
挂起衣裳,回身将愣在原地失神的爱人抱起,故意托住她的屁股,将人托在胸膛前,仰头盯住她的眼睛。
“他不是良善之辈,阿姐可别被他的相貌给骗了。”
沈姝云回过神来,放松身体坐在他手臂上,双臂搭在他肩上,悄悄在他耳边说:“刚才一见,我看他眼圈隐隐发黑,体态显颓,呼吸力道不足,脚步还带着一点虚乏,是肾阳不足、气血亏损之兆。”
“怎么说?”
“就是说……他于房*事上频繁不节制,年纪轻轻就……不大行了。”沈姝云斟酌了一下用语,说完还是觉得好笑。
一个人要顾全那么多妻妾,不知是给自己找快活,还是献阳气太足,非要牺牲色相来笼络官员。
她笑完,渐渐发觉脸侧贴着的耳朵热乎乎的,转过脸一看,少年的脸红的厉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