克莱蒙骑士也是心里感慨,果然就像传闻中一样,布鲁多非常富有,而且巴尔扎克伯爵真的非常满意自己的继承人(除了她是个女孩儿这一点)。如果不是这样,一个尚未结婚的贵族少女,手上怎么可能有这样堪称‘稀世奇珍’的珠宝?
就算有,也不可能由她们自己支配,说拿来送礼就拿来送礼了——很多贵族女性的珠宝就是这样的,别看装在她们的珠宝匣中,由她们支配使用,实际处置权却还是丈夫和家族的。
“哪怕是我们王后殿下的珠宝匣里,也绝不会有这样的宝物……”克莱蒙骑士稍微找回了一些语言能力,就开始啧啧称奇起来。
“那么,依您来看,收到这样的回礼,是好事,还是坏事呢?”纪尧姆手中把玩着那枚蛋白石胸针,目光却看着丝袋上系着的天蓝色纸片。他其实不太确定,这是路易莎写的,还是她让侍女代笔写的。
原本这无足轻重,此时的人们也不会在意朋友写的祝福信是亲手写就,还是让抄写员代笔。但纪尧姆直觉这是路易莎的字迹,而且他也希望自己的直觉这次没错。就像他过去在战场上,仿佛穿过黑暗的、布满礁石的海域一样,每每以正确的直觉穿越最困难的处境。
“当然是好事,这说明了巴尔扎克郡主对您已经不像过去那样无情了啊!”克莱蒙骑士完全以此时标准的男性思维考虑,脱口而出道:“这样珍贵的回礼,如果巴尔扎克郡主一点儿也不在乎您,又怎么舍得送出呢?”
听到克莱蒙骑士的话,纪尧姆却想到了那天喜乐日,在寒冷的冬雨里,路易莎的姿态比冰雪更凛然——那是个比任何人想象的,都要更无情的姑娘!在她眼里自己才是最重要的,他者并不决定她自己的判断。
这其实是此时男人的思维方式……当然,考虑到她被当成了继承人培养,有这样类似男人的思维方式,倒也不无可能。
这样的女人危险、难以得到、不给自己留一点儿余地,按理来说应该叫人敬而远之的。但纪尧姆却像是听到了自己身体里涌动的血液迅速流动,就像是在最紧张的战场上一样——他没法不为其着迷,就像第一次见她,就听到天使嘹亮的号角。
“不,不是,我的朋友,您完全弄错了。”纪尧姆听到自己以笃定的语气说道,然而他的内心却和表现出来的平静截然相反。
“这只说明,路易莎小姐正和我划清界限,即使是世界上最昂贵的宝石也无法贿赂她的心智。正如她自己所说,她主持着自己的理智——是的,我早该知道的,我怎么能指望用宝石动摇她。”
虽然最主要的目的是希望红宝石可以护佑路易莎,但总是怀着那百分之一的希望,希望路易莎知道红宝石是他赠送的,然后珍稀的宝石可以打动她。就像此时很多人一样,就是会在价值连城的宝物之下,迷乱了精神、理智离家出走。
纪尧姆轻声自言自语,仿佛是做了什么决定:“是的,她本身就是至珍至贵的,相比起她来,宝石和河里的卵石也没什么分别,我居然指望用它来得到她。要得到她,本来就只有一个办法,是啊,我早就清楚这一点的……”
第100章 穿越中世纪100
回到西岱的纪尧姆, 来到了国王路易三世,也就是他父亲的寝宫。
因为四年之间饱受中风折磨,这位曾经以英武、好战闻名大陆的国王, 已经衰弱的厉害了。现在的他半边身子不能动弹,每天只能躺在床上,或者被抱到窗边的躺椅上,瞧一眼外面的世界。
在外人看来, 幸运之处是他的脑子还有正常人的思维能力。但真到了这地步,对于一个曾经的‘战士’来说, 说不定没有神智还好一些。至少不用像现在这样, 清醒地感知到自己不受自身控制,简直就像一个人眼睁睁看自己一点点沉入沼泽。
纪尧姆的到来让听到侍从禀报的路易三世有些意外,说实话,纪尧姆来见他的次数并不多。这并非是从他中风开始的,很久以前就这样了。
这一方面是因为,此时的父母与子女, 尤其是父亲与子女,关系就是普遍不亲近的。而且路易三世本人,显然也不是什么慈父。在过去许多个年头里,他都忽略妻子和孩子们,全心全意地投入战争,过他理想中的战士生活。
另一方面则就是纪尧姆的性格原因了。他也是个性情绝对称不上热络的人,可能因为是‘中间儿’,而且是诸多兄弟姐妹中唯一没有自己的同母兄弟姐妹的, 他总是独来独往。他很早就不对‘父亲’有任何指望了,想要什么都会以自己的方式去获得……
路易三世让人将自己抱到了床边的靠椅上,就在这里等着见纪尧姆。
风尘仆仆而来的纪尧姆, 和路易三世干干巴巴地寒暄了一会儿——‘寒暄’这件事,对父子两个人都是陌生的、不熟练的,以至于一旁陪着的国王心腹仆人都心里忍不住想,这样下去一整天也说不到点上!
当然,心腹仆人的担忧显然是白担忧,虽然他们寒暄不甚熟练,但都是比较利落的人呢!怎么可能拖延那么久?所以在又一句寒暄陷入了死局,根本接不下去后,房间里沉默了两三秒钟。然后是纪尧姆主动开口了,这次开口显然和之前的寒暄根本不挨着,他这是进正题了!
“有一件事,我请求您的帮助。”纪尧姆动了动嘴唇,声音不高,但房间里的人都听清楚了。
听到的每个人,包括路易三世,第一反应都是听错了。一向高傲的纪尧姆会低头,请求别人的帮助吗?如果这是真的,那真就是活的久了,什么奇异的事儿都能见证呢!
路易三世的眼珠动了动,而后不动声色道:“是么,我的孩子……靠近一些,让朕看看你。”
当纪尧姆半跪在他的身前,让他能方便、清楚地看到这个儿子后,路易三世陷入到了沉思中—— 他这一生有很多孩子,哪怕不算私生子女,也两只手数不过来了。所以一个并不主动亲近他,排在所有孩子中间的儿子,很长时间里并不让他注意。
但随着纪尧姆长大,展露出自己的战争天赋,路易三世便将经常将视线落在了他身上。
纪尧姆其实不像路易三世,至少他对战争并不狂热。他对战争的态度,最合适的形容应该是‘谨慎’,一个谨慎的、总是取得胜利的冷静统帅,本来也很少见狂热的。不过,谁又能不在意、不自豪,自己做不到的事,自己的孩子却能做成呢?
路易三世不是什么天生的将才,在这个时代,他只能说是个中规中矩的统帅。因此他的战绩也很中规中矩,既不是‘一将无能,累死三军’的典型,一败再败,将整个国家都拖入了泥潭。也不是什么不世出的将星,辉煌灿烂,为世人传颂。
而纪尧姆不同,他对战争有一个天才完全不同于凡人的理解。看到别人看不到的,然后以大无畏的、坚决到底的勇气去执行——每每他在战场上的神奇表现,都能让事后复盘的人惊叹。那是被纪尧姆仿佛出鞘宝剑的锋芒,大江大河的力量,惊吓到了。
看着这样的纪尧姆,路易三世自豪之余,甚至忍不住嫉妒,嫉妒这样的才华不是他的。事实上,如果四年前他没有中风,说不定这嫉妒还会像毒蛇一样壮大……当然,那都是‘如果’了,他始终是在四年前中风了,现在路易三世只想要纪尧姆继续他未竟的事业。
他一生中遗憾很多,但要说最大的遗憾,就是十年前那场东征,他几乎是只到半路,就灰溜溜地被赶回来了——他甚至没有抵达东方,只是到尼斯共和国,就被同盟背叛,最后只能逃回来。那件事令他大受打击,决心要靠一次成功的东征洗刷上次的耻辱!
只可惜,再次筹备东征,快要成行前夕他中风了,于是一切都没有了后续。
‘十字军东征’并不是一次战争,而是在很长时间里,西方各国多次向东方用兵。这一方面是宗教需求,另外东方的财富也着实吸引人。另一方面,也算是转移内部矛盾吧,就和后世国家国内矛盾到达顶峰,很多会选择用对外战争转移内部矛盾一样。
除了一些参与者众多、对历史影响深远的十字军东征,被冠以‘第一次十字军东征’‘第二次十字军东征’之类的说法,实际上小规模的‘东征’也有很多。某种意义上,对东方用兵是断断续续,但又连绵不绝的。
说起来,十年前的那次东征就算这种,原因是西方在东方的最后一个桥头堡城市被攻陷,等于说是宣告了十字军国家的灭亡——十字军东征,不只是抢劫了大批财宝,很多还留在了东方,建立了一些基督教城邦国家,作为十字军在东方活动的堡垒。
像是纪尧姆继承的‘黎雅多姆国王’头衔,就来自于一个这样的城邦国家。只不过国家早就沦陷了,也就是西方基督教世界口头不承认,所以有时还会有人对纪尧姆称这个头衔……
让路易三世痛心的是,纪尧姆对东征毫无兴趣。以至于他无论用什么去引诱纪尧姆,纪尧姆都不同意推动主持新一次的十字军东征,替他洗刷曾经的耻辱,完成未竟的事业。
当面对纪尧姆前所未有的‘请求’,路易三世感到自己的心‘砰砰直跳’,本来因为长期卧床,一天比一天迟钝的头脑忽然清晰敏锐起来。他意识到,这或许是个好机会,达成自己目的、弥补余生遗憾的最后机会。
现在,唯一可虑的是,纪尧姆的‘请求’能有多难,是否是现在的他可以完成的。以及这对纪尧姆有多重要,够不够驱使他去进行一场过去他已经否定的战争……
“说说看吧,我的孩子……如果能够帮助到你,朕必定不遗余力。”路易三世仿佛是一个慷慨慈爱的父亲,轻易做出了许诺。
然而了解他的人就知道,这是他精明算计的时候常有的表现——‘将欲取之,必先与之’,又或者西方人更常说的‘一切命运的礼物,早已在暗中标好了价格’,总是就是那个意思。
“父亲,这次去到普法尔茨,让我遇到了一位女士。”说到这里,纪尧姆停顿了一下,然后才接着往下说道:“我十分确定,那就是我一生将要珍惜爱护之人。如果不能与她共度一生,那么,我会抱憾终身。”
听到纪尧姆的话,一旁的心腹仆人震惊不已,因为这实在不像是纪尧姆的性格会有的事啊!他一直是最沉默冷肃的一个,没人想过有一天如果爱情的火点燃了他会是什么样……他本身就像是冬天的海水,又冷又沉,怎么可能被点燃呢?
只能说,这还是此时的人们见识太少,要知道‘可燃冰’这种东西都存在呢……
而不同于仆人的‘大惊小怪’,更为洞悉人性细微之处,而且中风这四年来,有着充足时间去思考的路易三世,却连眼皮都没有动一下。他仿佛是没意识到纪尧姆本身是有婚约的,而是以一种悠然又略带欣喜的语气表示了祝贺,仿佛是为孩子找到所爱之人的普通父母。
“这真是意外之喜,是不是?哦,你看起来对女士们温柔的怀抱不感兴趣,如果不是你一直对宗教毫无兴趣,我还以为我奉献给教会的孩子是你,而不是路易呢——来吧,来说说看吧,我想知道那位幸运的女士是谁。”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