匆匆划过、匆匆移走目光,理智与潜意识都在逃避。 医院内,暖气开得很足,甚至有些过热,空调陈旧地突出震动,对面的窗户开了道缝。 风叶在冷雨中来回扫动,医院空气里消毒剂、药水、雨水的腥味,各异浓淡不一的人体发散的气味以及泪水的味道混为一体,在这股过度的热气中变得扭曲。 周止的手指又开始密密地刺痛,隔着皮肉,像有千万条的黑色小虫大张尖利口器,一点点啃噬他的血与肉。 十指连着心,就连周止也都要分不清是手痛,还是心在疼。 周止几乎是手指失控似的点开了相册。 一条时长2小时31分56秒的影片跃然而出。 画面暂停于一个空荡的教室。 周止眼睫颤了颤,破天荒地,点了播放。 影片是无声的,镜头在光影昏沉的教室中缓缓平移,滑过画着三好少年向国旗敬礼的黑板报、角落摆放的教科书、缓缓掠过去,万事万物都在一种模糊里,快速地掠过去。 镜头被一张大敞的窗户填满,雪花漫天地飘落,月高悬在夜空,镜头持续后拉、后拉。 一个背影坐在桌椅。 他竭力后仰着脖颈,纤细的手臂向后倒,无力地撑在书桌上,要支不住了,差点掉下去。 被一条校服裹着的长臂捞了腰,重新抬起来。 空气里剥出两条笋白似的长腿,坐在桌上的男孩曲着两条腿,天真地晃荡着。白色的身体在昏沉夜色中烫出个洞,他像漂浮在空中,浪一样摇摆起伏。 电影是无声的,跳出一行脆生生的、血红色的字。 【白菓让韩竞东给他kj的时候,正下一场初雪。】 白菓的手紧紧攥着,放在冷硬的书桌上,难耐地垂下脸去,咬住嘴唇。 模糊视线里看到手臂上一根青筋跳起来,随他五指时隐时现,手臂上青色血管浮出来,皮肤病态似的白。 镜头渐渐靠近他们,摇晃着仿佛怕惊扰这场隐秘的恶行。 白菓划下手去,插/入韩竞东发丝,用力按了他,他的嘴唇水润的红,轻轻动了动。 电影没有任何声音,空白的岑寂,像一道绵长的耳中嗡鸣占据大脑。 书桌震了一下,一沓纸钞飘下来,跟雪一样,红色的雪。 韩竞东反应慢半拍,看起来愣愣的,他抬起头,露出右耳的人工耳蜗。 血红色的字又聚合了。 【哑巴,下雪了。】 沉默的眼睛对上一双狭长好看的眸。 w?a?n?g?阯?F?a?b?u?y?e?ⅰ??????????n???0?????????????? 韩竞东没看雪,从下面爬上来,覆盖到他身上,伸长红色舌尖要和他接吻。 白菓不肯,捏住他两颊,扼使他嘴唇张开来。 韩竞东被他抬着下巴,被迫把混着那团东西吞下肚去。 白菓喘着气,眼睛还水蒙蒙的,凑他耳边。 【乖狗。】 镜头又开始拉了,从韩竞东脸上拉开,也从白菓脸上拉开,渐渐离开那扇窗,离开那间教室,离开站在教室外窥探的男孩紧张的脸,离开学校,也离开城市。 城市下着雪,一片苍茫的白。 雪花撒在镜头上,逐渐融化了,化成红色的水。 【《白菓》】 片名刚刚出现,便被按了暂停。 周止大步冲到厕所去,方才吃的泡面难闻的气味一直往上涌,他抱着马桶吐出来。 倒流的液体从鼻腔里腐蚀出来,喉管也发酸,吐得像要喉管连接胃袋,把五脏六腑完全翻转出来。 周止吐得厉害,把泡面全吐了,还不停。他有种要把自己一口口吐掉的错觉,一口是他的眼睛、一口是他的心、一口是他的嘴。 胃里泛酸,但没有东西可吐,他撑在马桶边缘,想到方才在教室外一闪而过的文萧的脸,年锦爻的脸,想到所有出现在那个派对上的人的脸,想到他与年锦爻伪装出的天真与甜蜜面孔度过的那些日夜,手指不由蜷紧。 周止觉得眼眶很痛,抬手捂住,眼泪从掌心里渗出来,挡不住。 力气被抽干,靠着厕所隔间的木板一点点滑到地上去。 厕所门外的喇叭重复叫着他的名字。 “31号患者周止请到6号诊室、31号患者周止请到6号诊室。” 第7章 黑沉的天空上,月亮睁着半透明的眼。 日落不久,天际隐约残留日月交接时云端的蜿蜒曲线。 周止单臂搭放在车窗外,指间的烟已经燃了一半,右手绑了固定绷带,被医生诊断为轻度骨裂。 车内变得安静,只能听到心跳与很淡的呼吸。 周止吸了口烟,微微垂下眼,睫毛投下的灰色影子交叠在眼睑下。 视野里跑来一道细瘦的影子,何维在楼下迷茫半晌,周止手伸出窗外,“咚咚”两下敲了车门,叼着烟含混道:“这里。” “哦!周哥!”何维脑袋上呆毛跃动两下,灿烂地对他扬起笑,上了车。 周止看到他身上穿了牛仔裤与白衬衣,外面套了个黑色羽绒服,满意笑了下,抬手替何维整理了额前的乱发。 何维不好意思地朝他抿唇笑,注意到他右手,惊了:“周哥,你的手?!” “骨裂,不严重。”周止漫不经心地讲,抬手打了个方向盘,看着后视镜转出小区。 何维还要继续问,周止让他静静,一会儿进去要好好表现。 何维只好诚惶诚恐地用视线偷偷瞟他。 天已经截然黑了,没有一丝云,月光毫无遮拦地照射下来,柏油地面上残存昨夜的雨像要融化,不远处的马路上有一束被车轮压扁的红色玫瑰,芬多精颗粒在无形的空气中被风吹得跌撞摇晃。 车在一栋不起眼的灰败建筑前放慢速度。 周止对涣市的k歌俱乐部不熟,不太确定地降下车速。 或许是看到他们犹豫,大楼内站着的泊车童朝他们径直走来。 周止滑下车窗,问了下停车场,拒绝了车童的好意,自己把车开了进去。 临下车前,周止抬手把何维额前的碎发拢到脑门儿前。 何维静静看着他,像是恍惚了一瞬,冷不丁眨了下眼睛,说话的声音很轻,慢慢地叫他名字:“周止。” “嗯?”周止随口应了下,又让他不要乱动,“装得嫩一点儿他们不好意思灌你酒知道不,你就来混个脸熟,让制片导演都记住就行了,不需要那些杂七杂八的东西。” 话刚说完,他才反应过来,“啧”了何维一声,“没大没小啊你。” 何维抿唇弯了弯圆眼睛,猫似的,小声又叫他:“周哥。” 周止不在意地叮嘱他两句,带着何维走下车,进了ktv在服务生指引下找到了信息里的包厢。 临进门前,周止快了半步,挡何维身前,流畅地挂上笑脸,推门走了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