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沈确站在原地,被迫接受迟到了这么多年的温柔。聪明如她,早在她看到宁月身影的那一刹那,她便明白了全部。只是她太过诧异,太过受宠若惊,太过悲戚。
原来,她期待了一辈子的爱意,只需要每月打几千块钱就能解决。
宁月并不知道沈确内心的潮涌,她收拾好一切,为沈确戴好头盔,扶稳车头,待沈确坐稳后又特地等了几秒,确定身后再无别的动静,这才稳稳地朝前开去。
耳边是呼呼的冷风,脖子间却传来属于宁月的奇怪的温度。很怪异、让人很不适。比起暖意,沈确更习惯先前的那股湿冷。
她偷偷地通过后视镜观察宁月的模样,打开头盔的目镜,让冷风吹过自己的脸颊,使自己清醒一点。她记不清宁月上一次对她这么好是什么时候,也似乎忘了上一次对宁月寒心是因为什么原因。她不敢动一下,生怕因为她的动作而让宁月恢复原先的脾气。
当她拖着疲惫的身躯走出深夜的车站时,有个熟悉的家人准备了一切需要的东西在路口等着,这种感觉似乎挺好的。她原以为走出社会之后,她会与自己的家庭势不两立,她以为,她会像小时候的誓言一般痛恨她的父母,可对方不经意施舍的一点善意却让她将曾经的仇恨全部抛诸脑后。
她想,比起恨意,她更需要的是爱。或许她一直在等待她们爱她,只是这个愿望一直没有实现,她就只能选择怨恨了。
她想,此刻她的心境大概是对不起小时候的自己的,她背叛了曾经的自己。她清楚地知道,此刻宁月的善意完全是出于利益。只不过是因为自己开始经济独立,只不过自己不再是那个寄人篱下讨人嫌的女孩,只不过,对方开始有求于自己。
她都知道的,如果自己还是那个不时向家里要钱的孩子,如果自己不曾给他们钱,宁月的态度永远不会变,当初她的言语多么犀利,面目多么可憎,现在依旧会如此。
可她贪恋这份温情。
仇恨对她来说过于疲惫,她本不该过上这样的人生,她本可以拥有一个正常的家庭,她有这个权利,她也想要这个机会。
沈确微微闭眼,感受寒风蹭过鼻尖的触感。接近冰点的温度却丝毫不能让她颤抖,她对着快速后退的夜景呼了一口气,脑海中回想起林知远的面容。
不如,就给彼此一个机会,只要她们不做出过分的行为,继续当一家人好像没什么不好的。她需要一个正常的家庭,她和林知远也会需要,她不愿让林知远因为选择了自己而过上压抑的生活,她与林知远,和世界上所有的人一样,都值得美好的生活。
或许后退一步,明天会更好。
家里的大门敞开着,甚至将所有的灯都打开,昭示着这家的主人对今夜的重视。沈明杰双手揣兜,远远地站在路口,电动车还没拐进村口,他便远远地招手,满脸笑意地迎了上去。
我女儿回来了。沈明杰跟在车后边,笑意盈盈道,吃饭了吗?我跟你妈做了一桌子的菜,就等着你回来吃。
沈确摇头,默然摘下围巾放在后备箱上。春运期间人来人往,她们就抢到了短途的车票,期间还要换一个车厢继续乘,根本没有时间吃饭。要说吃的,也只是在厕所旁一同笑着吃了几个瑞士卷苦中作乐。
沈明杰弯腰提起沈确的行李箱,拍着她的肩膀领着她进屋:我跟你妈准备了好几天,就为了你回来能吃上热菜,你瞧,都是你喜欢的。
宁月在身后嘁了一声,又气不过,上前踹了沈明杰一脚:你别给我在这里邀功,你准备了啥?她指着桌上的一圈饭菜,这里哪个不是我准备的?她的手指一顿,指着角落里的酱鸭道,哦,就这个熟食是你买的。
一点肚量都没有,女儿难得回一趟家,连这点钱都不愿意花,还想抢我的功劳。宁月拿起一双筷子递给沈确,快趁热吃,别吃你爸的酱鸭,大冷天的,吃到肚子里心都凉了。
沈确应了一声,双手捧着饭碗,用米粒的温度暖和自己的掌心。她四处看了眼,问:沈宁呢?
她啊,吃了饭就上楼玩手机去了。宁月仰头,朝楼上扯了一嗓子,沈宁,你房间打扫好了没有?别等我上去发现你一动不动的,到时候有你好看!
隔了许久才传来沈宁不满的嘟囔声:在扫呢!别老是血口喷人好不好!
沈确轻笑一声,往晚饭里夹了几筷子菜,欠身就往楼上跑。
沈宁正弯着腰嘿咻嘿咻地擦着地板上的灰尘,听到沈确的脚步声,她回头一笑,干脆躺在地板上休息:吓死我了,我还以为是妈妈上来了呢!
未几,她便又一骨碌扭身,从床头拿来遥控器朝空调嘀的一声按下按钮,将手旁的抹布甩得老远,翘着二郎腿问:姐姐,你这次回来几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