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大学士看着眼前方才十岁的徐京墨,眼里似是透过他在看其他人。
须臾之后,温大学士又问了一句,“若是你非世家子,而是出自寒门,你会自卑吗,会痛恨你的出身,甚至视之为原罪。”
徐京墨猜想,一定是有人有这样的想法,甚至这人与温大学士有旧。不过到底是什么样的人,又发生了怎么的故事,才会让温大学士流露出这样哀伤的表情。
“寒门的出身又如何,我难道不是凭本事考的秀才?他日金榜题名,有谁能说我没有才华?小子如今是南宫家的赘婿,即便如此,又如何?”
徐京墨根本不觉得入赘、出身贫寒有什么问题,男儿在世当有作为。文能提笔安天下,武能上马定乾坤,这样的人会有人质疑什么吗?
不会的,如果一个人为自己的出身感到羞耻,甚至敏感到无法与人谈及,那么这样人无论有没有才能,终究不会成气候。因为他一定是极度的自卑、又自傲的。自卑于出身,所以会将一切的不如意归咎于出身;自傲于才学,所以总有怀才不遇之感。
温大学士看着眼前的少年,神采飞扬地说着,此子是个狂生,但是此子却有本事。想到已故的徐尚书,若是他还在,大概会很欣慰他徐家有这样的后人,这小子和他小舅舅倒是性子相近。
“老夫给你讲个故事吧。”
曾经有个官员被派去某地当主考官,那地方算不得贫寒,但是无论何处都有穷人。来参加乡试的学子们,大多都是府城的人,府城是那个省最富庶的地方。
有个学子是一个很清贫的县城考出来的,为了来参加乡试,他家里甚至卖了一半的田地。他知道如果这次考不中,他可能就没有下次的机会了。所以即便是住在客栈的下等房,他也勤学不辍。
他是个有读书天分的人,又很勤奋,所以理所当然的通过了乡试。在看到榜单的那天,他喜极而泣,他成了举人了,从此以后他已经半只脚踏入了仕途。
在鹿鸣宴上,那位京都来的考官见到了这个学子。他实在太突兀了,与众人一身崭新的衣裳相比,他那浆洗的发白的衣服着实引人注目。偏偏他因为市场帮着家里做农活,晒得皮肤黝黑,就更显眼了。
坐在上方的考官和州县长官自然将他的局促看在眼里。这个显眼的学子成绩还不错,坐的很靠前。那主考官被一旁的官员提醒后,就想起了他的文章,文章不错,但是那笔字就真的只是勉强能看而已。
想来也是,寒门子弟到哪去寻好的字帖,又哪有银钱去买纸笔练字。
第40章 徐京墨拜师
那主考官一直想培养一些寒门子弟,他始终认为朝上的世家子太多了,再这样下去,于国无利。所以鹿鸣宴后,他请那学子去他的住处。
也是那一日,他与这学子定下了师生之缘。主考官在京都任职,自然不可能一直留在此处教他,于是给他留下盘缠,让他去京都去寻他。
去到京都的第一年,他想下场一试,他的老师未曾阻拦他。这次的会试,他绝无可能中榜。果不其然,他名落孙山,他看了那中榜之人的文章,心知自己还差的远。
此后整整五年,这学子一直住在他的老师家里,他的学问长进了许多,也到了可以下场参加会试的时候了。这一次,他得了二甲头名。
春风得意的学子,以为自己就此走上了康庄大道,可以一展抱负。然而现实给他浇了一盆冷水,恩荣宴上的他,与曾今鹿鸣宴的他并无甚区别。因为这一年的进士,十之八九全是世家子。
世家子怎么看得起泥腿子呢,即便考中了进士又如何?
他的老师还不知道就在这一场恩荣宴上,他最费心的小弟子的心态已经变了。后来进到官场,这个学子变得比
其他人更知进退,更圆滑,所以他的路走的也更顺。
他的老师,满心满意地以为他以后一定会为寒门发声,一定会当官为民。可惜他没想到,这个学生只想改换门庭,摆脱寒门的出身。
那寒门的学子参加朝考后进到了翰林院,翰林院虽是清贵之地,但是并无实权。那一年的一甲恰好都是世家子和功勋之后,他们到了翰林院也无人敢让他们坐冷板凳。那寒门的学子就不一样了,冷板凳是要做的,打杂的事情是要干的。
这样的日子许多的翰林都是经历过的,但是这寒门学子心中那份不平就愈演愈烈了。
徐京墨沉下眼眸,这样的人一定会自苦于自己的出身,然后变的非常敏感,总觉得自己遭受到的一切不公都是因为自己的出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