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母子二人,秦朝颜回去病房,许娇娥不大敢转脖子,眼巴巴望着母亲。
老母亲搁下手里的东西,投女儿一眼,埋怨的口吻却温柔,“你真是来讨债的。”
许娇娥这才目光灼灼,怪母亲不明白她,“我并没有一刻看轻过自己,相反,我也有我的骄傲。我从来不认为,爱情是我生命里,至上至高的选项,甚至不是必须项。我也和陈熹讲了,不被父母认可,我们大概也走不下去。”
“只是,妈妈,我那么确定,他是我遇对的人,我有点不甘心,不甘心因为几句流言就草草决定,这也是对我人生的不负责。即便我们真的,不被对方家庭认可,我也想是我们努力之后,共同做出决定,那样至少,我是遗憾,而不会后悔。”
秦朝颜望着女儿,她忍着不适意,艰难地说了这么许多,也是她好多年后第一次同自己分享她的心事。秦朝颜感动又心酸,女儿是真的长大了成熟了,她或许早该松手,父母的爱大概亦如养花,为她(他)提供养分是为了让她(他)更好地绽放,而不是限制她(他)怎样绽放。
她一时感怀,半晌,老母亲比女儿更骄傲,佯装力不从心的要作罢放弃状,“你大了,我也管不了,个讨债居(讨债鬼)。”
而一路下行的电梯里,洪霞不大顺气,直到出了电梯,等司机的辰光,才吐出一句,我已经是低姿态,她妈妈架子端得倒稳。
说到底她又怪回二子身上,“养儿子就是来还债的!人家姑娘为了你能豁出去命,你不可以先对不起人家。我和你爸爸的意思,就由着你了。你也给我句准话,你什么打算。”
“我从来没变过,从开始我就是冲着结婚去的。”刚才秦朝颜的话里话外,陈熹眼下也有限拿不准了,“只是,她妈妈可能……我不会放弃,最后,大概尊重许娇娥的意思吧。”
洪霞拿包搡了两下没出息的儿子,“总归根源就是那些个不中听的话,我作的什么孽,大不了,我到时候再豁出去面孔去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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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来的几天,先是许铭扬来探望,也慰问陈熹。
医疗圈子里消息传得快,这次事件影响不小,医疗群体本就敏感伤医医闹事件。如今医院纠纷处理办公室、医务科连同上级卫生主管部门,调查和复合结果都不存在医生的违规操做,定性非医疗事故事实,可社会舆论仍是有些负面的声音。
许铭扬说女士总归没有不爱美的,谁都不高兴病恹恹的样子见人,在病房门外交给兄弟一套美白-精-华礼盒,他女朋友推荐的,他本家妹子该用得上。他也直言不讳问陈熹,“你知道,我是因为这些没道理的事走的,你呢,怎么想的。”
陈熹默了几秒,无奈的轻笑,“说实话,还没仔细想,刚交了长假申请,等许娇娥好了再说吧。”
这边,刘思旸也刷到了网络上的消息,急吼吼播来视频同许娇娥确认。许娇娥拒绝了她的视频请求,文字告诉她,网传消息里的人确实是她和陈医生。
刘思旸心惊肉跳,天塌了般马上就说要回来看她。许娇娥傲娇鬼的脾气,和闺蜜可不讲客气,她不肯,现在伤口痛死了,讲话吃东西都痛,人还丑死了,她不愿意见人。
许娇娥:[总归我没死,以后有的是时间见面,我好了再通知你回来看我吧。]
刘思旸的急性子忍不了,怪她嘴里没忌讳,当即脆爽的语言过来:“呸呸呸,你少触霉头。”
这些慰问的人里头,当属洪家琪最震惊也浓浓的失落感。他那么喜欢的老师和崇拜的小叔,借着他这个工具人,不晓得什么时候已然暗渡陈仓,而他还一无所知。而且,两个人还一致的口径:“学业为重。”
许娇娥住院到第七天,一应检查达标之后,获准出院。陈医生在她清醒的状态下给她拆的线。她依旧吓死了,她其实最怕痛的。
陈医生小心给她贴上防伤口增生的医用防水硅酮贴片,且贴心宣布,只要当心些,今天回家,他照看着,她可以好好清洗一番了。
毫不夸张,许娇娥险些哭出来。
陈医生自然而然地要拥抱她,被她果断拒绝,她说自己大概臭了。这几天大多数是秦朝颜帮她简单擦洗身体,陈熹拗不过她,中途帮着她简单洗过一次头发。
许娇娥迫不及待准备出院时,父亲许锡元打来电话,他后天到s城。
“娇娥,爸爸好久没来看看你了。”
第49章
许娇有些恍惚和惊讶,她和父亲的往来,奶奶离世后实在更少了,只在传统节日和两人的生日。
她不自禁望向秦朝颜,秦朝颜却多余的眼神都没分过来给她,局外人全不关心般的无波无澜。
昨天夜里,秦朝颜回去的路上终于心中做出决断,也知会了汪济杭。今天出门前,她多年后再次拨通了许锡元的电话,女儿出了意外,这几日也算是鬼门关兜过一圈回头的,你到底是她如假包换嫡嫡亲的父亲,也有权知道。我也同你明说了,她为男朋友受的伤,捡回来一条命,这后头怕是要谈婚论嫁了。
秦朝颜耿耿于怀的,早不是从前的对与错。时移事迁,向前的人来时路不过是一场体验,拿过去的困住现在的人才是白苦了。她忿忿的不过是许锡元长久来,能怡然自得对女儿的疏于关注。
“说实话,许锡元,倘若不是为了女儿,我是无论如何都不愿意再联络你的。”秦朝颜也平静地转述给他那些年没断过的流言蜚语,她从不曾想过去和谁辩驳正名,人就是要为自己的选择买单的,而人的眼睛之所以朝前,也是提醒你往事不要回头,走好脚下拼个未来才是真的。
许锡元短暂的沉默,多情的人大多不会是无情的,他一时感慨似浪拍到面上。秦朝颜从来宁当玉碎的心气,骄傲也一如从前,强则易折,也偏偏一切强烈的交集更叫人难忘怀。
“朝朝。”许锡元一时怀缅,不自禁喊出从前两人间的昵称。
秦朝颜冷笑一声,“许锡元你清爽点。”
“抱歉,朝颜。”
“不必了。”秦朝颜不多做无意义的纠缠,“我本意是希望女儿处个平交的人家最好,可她偏是个实心眼的,终究是她有自己的缘份。许锡元,其实我们都不是合格的父母,我们都太自私了。你要还记得自己是她父亲,自己考虑要不要来吧。”
秦朝颜撂电话前的狠话,“还有,我想有必要提醒你,你要来就干干净净来,要扯出什么不相干的人来,你就当没有这个电话,也没这个女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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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天,秦朝颜带着孙阿姨和他们一道回去的观真街小院。
秦朝颜在前头,淡淡的面色等在院门旁,陈熹扶着用围巾遮住半张脸的许娇娥,稍慢几步过来。许娇娥慢半拍地问老母亲,怎么不开门进去。
秦朝颜下巴一抬,瞥她,“怕有人又同我讲边界,密码改掉么我洋相伐。”
老母亲阴阳怪气的话,陈熹警醒且识相,悄默声收回抬了一半的手。而心虚的许娇娥一面开锁,一面小声找补,“我说说的呀。”
“我不去讨人嫌。”秦朝颜骄傲回怼。
房子里上上下下已经提前让李阿姨打扫过了,这会通着风。秦朝颜怕她身体弱要着凉,要许阿姨去查一下,楼上楼下的窗户都关上,她自己去揿空调面板。
医院里用过的东西,除了没办法的电子产品,和许娇娥那条命似的阿贝贝小盖毯,其余里里外外的一应物品,秦朝颜嫌晦气,全不让带回来。连许娇娥今朝脚上穿的鞋子,都是秦朝颜新买来,上车前要她换上的。
眼下,离夜饭时间还有些早,许娇娥没心思想其它,她唯独惦记的就是洗头洗澡,而且很着急。
秦朝颜自觉就要问陈熹,她这样还贴着胶布,应当不好沾水的,洗头发让她躺着还好说,洗澡怕是不方便,有没有什么防水贴好弄弄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