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答允了什么,他才肯行印?”
赵明枝道:“杨中丞虽然执拗,如此切峻关头,也知轻重缓急……”
裴雍却是摇头道:“若只有张异,或许会稍作退让,可杨廷从来防西北如同防川。”
“若我是他,京兆府坐拥重兵,难以约束,除非实在无路可走,不会从此处调兵,实在要调,也要将来能将西军拆散——是也不是?”
“不但要拆散,还要另派放心将帅去领这一路兵,否则如何与正守戍京城的钱惟伍交代?”
“等将兵卒、将领拆散,若能做成,便要再宣我去蔡州了,这次最好孤身而行,不要带兵……”
竟是就这般将蔡州发生事,全数凭空推演出来。
听到此处,赵明枝终于再不能沉默,道:“此三条是我先行提出,只是说出时并不知道二哥……”
她停顿片刻,道:“如此条件,想也知道天方夜谭,我原本不过想着等见了裴雍,功名利禄胡乱许之,只要能哄得他出兵,至于将来事,虽说他必定不肯,但只要有一二动摇,便能留待将来再说……”
“你怎知道他不肯?”裴雍忽然道。
赵明枝一怔,不由得将眉头皱起,无奈道:“二哥……”
裴雍面上笑意未消,却是道:“你太看小我了。”
他把那诏书慢慢卷起,收到自家身边,道:“今次诏书我自接了,将来事,将来再同蔡州扯皮,至于其余条件,漫天开价,坐地还钱——你以为杨廷如此防我,又是为何?”
“你以为我又是什么好相与的货色?”
“当真有那一日,你我各自无愧于心,如此,足矣。”
赵明枝总更觉得哪里不对,正要说话,对面裴雍早已定定看了过来,一双黑眸湛然,其中情意再无掩饰,道:“我早想要叫你名字,只怕坏了你闺誉,你既有如此身份,我再无须自缚。”
他顿一顿,轻声道:“宁宁,是我自愿做那棋盘,予你稍作栖息,你又何必如此自苦。”
第102章 做主
也不知是那身侧盆中木炭火焰烧得太旺,还是面前这一杯茶水太热,叫那水雾氤氲缥缈,带着炭暖,熏得人通身发热。
或许还有其余原因,让赵明枝手也好,脚也罢,俱是有些软绵绵的,实在无力挣扎。
她终于抬眸,迎上对面人双目。
其中静若深海,仿佛可以包容所有,承担一切,让人只想沉溺其中。
然而她还是长长呼出一口气,摇头道:“二哥,我不能……”
“是不能,还是不愿?”
赵明枝不得已叫道:“二哥!”
“二哥叫我不要自苦,可若我不苦了,又是谁替我吃苦?”
她停顿半晌,语气中甚至带上了些许恳求:“若不是情非得已,但凡有所能选,谁人又愿意苦中作乐……”
话才说完,对面裴雍便道:“我从无情非得已,所行所为,一向得已得很。”
他顿一顿,再道:“我既把你放在心中,便是自家做选,要放得长长久久,单一个情字早已填满,哪里有其余地方去作苦作乐。”
语毕,把桌上诏书、金符收在手中,却将吕贤章书信单独撇开,退那薄薄纸页回得赵明枝面前,问道:“公主前次说过,自家婚事,自家便能做主,是也不是?”
赵明枝沉默片刻,迟疑点头。
裴雍道:“我晓得你心中所虑,也不再做逼问,只等将来便是。”
说完,站起身来,伸手一拉墙边铃绳。
外头挂铃响起,趁着尚无人进来,他往前两三步,同她隔了一臂远,估那距离既近又不亲近,才低声再唤道:“宁宁。”
赵明枝本想起身,却被他用手虚虚拦住,微做倾身,低头轻声道:“总不必着急,我那婚事,一样是要等你将来做主的。”
又低声道:“我衙中尚有杂务,你先吃点东西,自去休息,其余事情暂不必管,只将肩上伤处将养起来,早则明晚,晚则后日,待我回来再同你细说。”
语毕,才站直身子,退后两步。
他方才站定,便听得有人敲门而入。
却是木香。
门一开,明明只在门边站着一个外人,却似把屋中氛围尽皆打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