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明枝却做摇头,道:“我在驿站中站坐不宁,不如来得此处看个清楚。”
又道:“你看这两日,有无察觉什么不同?”
木香道:“全是流民逃难,就像看到自己从前逃命时候一样,虽然有心使力,只是一点办法没有……”
她说着说着,声音逐渐沙哑,右手紧紧抓着边上车窗木框,被外头寒风吹得指节发红也不自知。
赵明枝却是道:“也不知是否偶然,还是有旁的原因,我自点看,又差人在另几处做了点数,昨日道路上向南流民人数比起前日已是少了十之一二,今日比起昨日,又少若干,除此之外,原本只有自北而南,除却官兵并少许行商,再无人由南向北,可自今日午间,竟是零星见得几名百姓走回头路……”
她说完伸手指向远处,果然道路一旁有七八人朝此处走来,虽然步伐不快,但明明白白方向就是往北。
赵明枝一说,木香也瞧出点眉目来,认真看了小一刻钟,迟疑问道:“好似流民走得也比从前慢了,不晓得是也不是……”
虽是逃难,可眼下并无追兵,众人只为保命才不得已而为之,走快也好,走慢也罢,一般并无定数,只这两日,尤其今日所见南下流民,不管哪一队,哪一群,即便以肉眼看,也能分辨出比起先前速度要慢。
两人还在说话,就听后头小径出传来一阵马蹄声,探窗回头去看,一名却是守在驿站中的禁卫急急而来,勒了缰绳就要下马。
赵明枝立时开了车后厢,示意那人不必行礼,又问道:“什么事?”
那禁卫道:“后头吕参政传了信来,说是仪仗今日便能到,只半途遇得一位将军想要来给殿下问安,叫下官来通传一声,讨一句殿下示下。”
他一面说,一面自怀中取了贴身书信出来。
木香探身接过,转递到赵明枝面前。
赵明枝有些莫名,拆那信折一看,才知究竟发生了何事。
原来今时前世或有许多出入,可在那钱惟伍身上并没有多做更改。
此人弃城而逃,一路纵兵掳掠,却是同从前一样横死在半路上。
钱惟伍一死,他手下兵将无一个能做统兵,兵将分做许多派,或就地散去,或各自成群分头而行。
而吕贤章见了赵明枝,匆忙回身去催公主仪仗,不想就在半路上遇得其中几名武将。
其余人皆不上台面,仅有百十余个兵士,吕贤章不愿生事,便随之去了,然而最后遇得这人却不敢不理。
那偏将姓宋,唤作宋景壬,正是当日裴雍所说可以分钱惟伍兵权的二将当中一个,此人领着一二千兵卒,大半都是精锐骑兵,人人兵械俱全。
吕贤章有心劝说宋景壬原地停兵,叫他听从蔡州分派,只对方得了他所言,虽有犹豫,究竟没有松口,本来要走,不经意间得知当今公主正在前方,而节度使裴雍居然亲自领兵相护,终于同意自行前来探问一回。
第135章 辛苦
得知宋景壬要来,赵明枝当即便令人调转马车,打马回了驿站。
本就不远,一行人快马加鞭,不多时就到得地方。
临下马时候,木香拿手慢慢去推那车厢门,脚才踩到地上,却又回头,出声叫道:“殿下……”
“一个无根无脚的偏将,不过发个信来,便要面见公主,哪有这样跋扈的道理?”
她忍不住发问道:“那姓吕的参政身居高位,食君之禄,怎的今日不担君之忧了?”
“真要劝说,请那吕参政去说,以其口舌,难得连个无名小将都说不动?”
找完吕贤章的茬,她又认认真真提议道:“便是他不得用,也未必要殿下亲自去见,不如稍等一等,前夜节度不是已经发信回来,说是今明两日便能回到,实在那吕参政不行,等节度来了再去劝也是一样——哪里就到要劳动殿下地步了?”
赵明枝怔了怔,却做一笑,道:“我自晓得你是关心,只这样形势,但凡能有丝毫得用,又怎能称得上‘劳动’?”
她跟着弓身而出,一手搭着木香胳膊跳下马车,等站得稳了,同对方只隔着半步远,轻声道:“前日你说恨不能上阵杀敌,但若不行,只要能做半分助力,便已心满意足,难道我竟不是?”
又道:“你心中把我当金枝玉叶,只觉宋景壬跋扈,但那宋将军领兵杀敌,自守阵前,在旁人看来,比起我这样只食膏脂,分毫不事生产,还要反叫将士过来拜见的,说不得谁人才是真正跋扈——或许还为其鸣不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