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那梅花同时掉出来的,还有一张折成一寸见方小条子,上头字迹随性舒展,同其余单子上笔迹并不相同,只有寥寥一二十字。
她又累又倦,眼皮都要粘在一起,此时强撑着一字一字去看,分明极为简单文字,不用脑便能认出,更能看懂,还是足足读了数遍,看完之后,也不知自己怎么回的床,困困顿顿,那心懒洋洋、轻飘飘的,等踢了鞋,一放而松,一头躺了下去,扔那信封在一边,却将荷包及纸片兜在手心,本想再看,然而只一眯眼功夫,便睡着了。
殿中甚是安静,赵明枝睡得自是香甜,内殿值夜宫人却唯恐生了惊扰,先转去窗边收拾桌面纸张,又小心取了笔墨,踮着脚刚朝外走了几步,听到迎面而来足步声,抬头一看,却是换班人来了。
她见来人是木香,忙就手用笔比划了个“嘘”的手势,朝前走了几步,转头一指床榻方向,低声道:“殿下才睡了,我还没来得及去放帐子。”
木香本来擎灯,还拿手去挡着前头光亮,听了这话,忙看向床边,果然那靠床木柜上还立着燃烧灯烛,光影绰绰的。
她举灯送那那宫人出了内厢,又转回身来,轻手轻脚去床边放帐子,才一走近,就见赵明枝侧身睡着,背向床榻外,一头青丝半散,白生生手腕搭着薄被,连忙收了手,刚要矮身去帮着掖被子,床榻上人蓦地惊醒,强自睁开眼睛,翻回身来。
木香连忙低声道:“殿下,是我,木香。”
赵明枝定睛将她看了一眼,口中囔囔两句自又睡去。
木香这才伸手去给她搭被子,只是头一低,蓦地闻到一阵淡淡幽香,左右一看,却是床头几朵梅花落在公主枕边,颜色红红黄黄的,被压得有些变形,此时正在慢慢伸展花瓣。
梅花向来柔嫩,离枝不久便会蔫萎,这几朵却甚是新鲜,尤其那花托,一看就是才摘下来不久的,让木香看得顿生狐疑:自家今天一整日都跟在殿下身边,从未远离,居然不晓得这几朵花何时出现,又是什么来历。
因恐其中有不妥之处,她想也不想,当即把那梅花一朵朵取出来,恰好其中一朵落在枕下,才要小心去拈,却见赵明枝手指微曲,压着一只布包。
那布包靛青色,针脚走线十分寻常,上头也无半点绣花、纹饰,只在开口处松松垂着一根麻绳。
可木香越看越是熟悉,只一时不记得在哪里见过,探手去取,一不小心,却勾出一张纸片来。
那纸片半塞在布包里,字迹面下,一带就翻了面,露出一行似白非文字句来,只道:偶遇落梅可爱,又见稻穗可喜,心有所念,与宁共赏之。
见了那字,木香哪里认不出这是出于自己主家之手,再看布包,果然就是节度随身带惯的。
她手指忽然一抖,才把那几多朵梅花重新放了回去,手就如同触了电一样急忙收得回来,忍不住去看床榻上赵明枝睡颜,一面垂了帐子,又去吹灯,等回到自己守夜床边,慢慢坐下,心中只暗啐一声:夸什么落梅,喜什么稻穗,分明念来念去,念的是个人!
第151章 草棚
赵明枝前夜睡得迟,起得就比平常晚了半个多时辰。
她还未睁眼,便有清浅香气萦绕鼻端,醒来一看,枕边几朵红黄梅花已经大开,另有一幅纸条、一只布包垫在其下。
那纸条上字迹隐约可见,虽是书写随意,仍旧骨力遒劲,很快将她睡前记忆唤起,不自觉伸出手去将纸片摊开,动作先还有些踌躇,然则见得上头白底黑字,那心怦然而跳,却是想要自欺也不能。
正好此时几名宫人闻声进来,赵明枝便顺势起身,洗漱之前,不忘交代来人把那几朵鲜梅收起,放到窗边桌台上,任其自开自谢,却不假手旁人,自己将纸条小心收了。
不多时用完早饭,她一刻不歇,又使人套了车马,带上十余禁卫在后,沿梁门大街朝万胜门而去。
这一路所见同昨日其实并无多少不同,只已是惊蛰,天气逐渐转暖,地上积雪初化,被人踩得满地脏污,行不得多远,就能在路边见到许多衣衫单薄破旧之人,男女老少,有人行乞,更多人却是茫然四顾,身上背着行李,脚下先前又后,忽左而右,全无方向。
才过了州西瓦子,正是城西繁华之地,那大路上已经堵着尽是人,车马都难得通过。
马车越走越慢,拐进前头大道停了下来,那车夫回身敲了敲车厢,小声问道:“殿下,前头人潮太多,堵得厉害,不如绕条道走吧?”
赵明枝先应了一声,又朝窗外禁卫问道:“前边怎么这么堵?”
那禁卫拍马去问了一圈,回来禀道:“都是排队买粮的,说这一阵粮价涨得厉害,昨日已是到了一百三十文一斗米,今日粮铺外挂的牌是一百四十八文一斗。”
听得一百四十八文这个数字,赵明枝已是再坐不住,悚然而起,探身而出,看向前方拥堵人群。
她昨日使人翻查旧档,自知从前京中粮价一向六七十文一斗,便是贵价时也至多涨到八十余文,这一百四十八文一斗,已是足足翻了一倍有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