狄兵驱赶大晋百姓在前方攻城,叫守城兵士左右为难的事,从前已经发生过太多。
按照赵明枝说法,京城许出不许进,得知消息的百姓慌乱之下,必定出逃。
可老弱病残、拖家带口的两条腿又如何能跑得过兵强马壮的四条腿?
届时被狄贼稍作驱赶,必定就是逃之不能,反成守城累赘,又做贼子帮凶下场。
“慈不掌兵。”宋景壬道,“还请殿下三思。”
赵明枝道:“我也无职权在身,不过自发自言而已,至于听或不听,又如何行事,自是由诸位来定。”
她语气和缓,先退让一步,又道:“只是今时不同往日——自宣和年间事后,朝廷自行开城,京中损失难计不算,百姓更是死伤无数,经此一桩,如若再有狄兵攻城,衙门还做隐瞒,朝廷法度何在,天家信义何在?”
“何况陛下初才登基……”
赵弘登基不久,本就年龄幼小,容易遭人孩视,要是京中再有这等做法,天下百姓如何看待,不问便知。
“封城锁门,不许进出自然没有错处,只是如此行事,也容易激起城中百姓逆反之心。”
赵明枝再道。
事实上,从前不少城池被攻陷得那样快,除却守城兵少力衰,自然也有百姓将自身与官兵分为两边对立的缘故。
……
吕、宋二人不仅不能劝服赵明枝,等到退出殿外,说起前线战事时,彼此也难做互相说服,甚至于各执一言起来。
宋景壬有前科在身,吕贤章自然对他且用且防,方才在殿中见得赵明枝态度强硬,便多做收敛,此时一旦离开,只两者相对时,便再不做矫装,道:“宋准备,殿下自是牵挂百姓,但城外如此形势,你我却不能坐视,等明日有了前哨回信,一要同殿下早做交代,二要做好送其出城打算,当真到了万一之时……”
而前者虽然优柔,对吕贤章却也不能尽服,此时听得对方言语,还是委婉道:“此事并非公务,也不是旁人所能插手,殿下既已发了话,参政何必还做违拗?”
吕贤章闻言,却是陡然色变,道:“此言差矣,天家事岂是私事?”
又道:“要是狄贼当真攻城,殿下有一二长短……”
宋景壬只做苦笑,道:“参政既是忧心狄人攻城,方才又何必力劝殿下南下?”
又道:“况且若无殿下坐守,我等如何能安抚百姓?”
眼见吕贤章色变,宋景壬忙又道:“参政虽着探哨出城,也有不少消息送回,却不能多信——军中斥候非经验丰富者不能担当,下官并非不信京中巡铺兵,但以其能力,本就少上前阵,便是前方有兵,也难分辨人数、方向……”
第195章 败退
纵使极力描补,宋景壬本就没有什么口才可言,这话还是说得有些刺耳。
他话里话外,显然对吕贤章所谓的“探哨”并没有半点信任,但后者却并不以为忤。
“本官又岂会不知?”吕贤章道。
此刻不是正午,阳光虽不至于极甚,却晃人得很。
他眯着眼睛,将视线越过高耸宫墙,远远望向东面方向,俄顷,又收回目光,看着宋景壬道:“宋准备,此刻只你我二人在,本官便不说那些场面话了——你当日是殿下亲自出面收归,又是正统禁军出身,此时便如同天家心腹……”
他一手背在身后,先还拉拢几句,才道:“方才在殿中,我不好说旁人事——裴雍毕竟根基坐在西北,与你多有不同,不知心思,更难辨意图,他将城中精锐全数带走,又借了抗敌由头四下借兵,若是最后另生企图,京中总得有一二防备。”
如果换做其余人,哪怕不立刻应承,多少也会敷衍几句,不至于叫对方当面下不了台。
但宋景壬于人情世故上一向拙钝,尤其不擅随机应变,看到吕贤章如此郑重,已然全数当真,于是也把心中所想和盘托出,真个不说“那些场面话”了。
“参政并非军功出身,恐怕对军中情形不太知晓。”他叹了口气,“如若裴节度生有异心,城中无论如何小心防备,皆是无用……”
“裴节度要调兵,便是手头不持蔡州诏书,难道有人敢做不应?便是不应,些微兵卒对上西军,也浑似蚍蜉撼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