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像于晋人本就有特殊寓意,几可做本人化身,更毋论天子圣容。
亲眼见得御容像在自己面前被毁,虽说看起来只一幅画而已,其中含义,又岂真只是一幅画。
有天子御容在,宛如天子同在。
更何况方才无数人以为画像能送来,援兵自然也能抵达,京城并没有成为孤城,希冀已生,正在最盛之时,全数被毁,再无半点活命机会,其中打击可想而知。
一时城墙上尽是哀声,叫骂声,然而那声音凄惨,才起又落,连持续都难,更多人只会呆看那一团烧得半壁通明的火焰,半点声音不会发出,更别说动作。
赵明枝看得手脚发麻,转头喊道:“守将何在?!”
她声音堪堪发出,还未来得及寻到人,更来不及做什么催促,城墙下投石车声响又起。
伴着那冒着黑烟,借着大晋天子御容像、御辇、一应御制仪仗而生的冲天火焰,并城墙下狄兵呼喝声、闹声、进攻的鼓声,不知多少飞石由低而高,大大小小,尽数飞起,冲着这一道城门袭来。
第209章 将旗
飞石如光电,几乎瞬息而至。
此时再来躲闪,哪怕反应再快,其实也已经有些迟了,更何况城墙上许多守城兵卒明知危机就在眼前,仍呆立原地,只看着远处御容像化为灰烬,等反应过来,连闪躲的动作都有些迟滞。
虽有部分兵将动作不慢,已是即刻开始分散人群,但依旧很快惨叫声四起。
因知自身此时动作只会增添麻烦,赵明枝不敢妄动,然则心中如何能不着急。
她一面靠墙,一面忍不住转身,正要择个角度去看远处狄兵情况,忽的察觉到身后城墙处一阵强烈撞击,整个人被那力道震得后背发麻,循着惯性,险些向前扑倒。
也就在此刻同时,不知多少巨石砸在城墙之上,本就已经混乱不堪的墙头处再无人能坚守秩序,更无人能驻守岗位,只一味抢寻遮蔽之地,但求能苟活一二。
而原本那许多光源火把,泰半不是被飞石砸灭,便是被人为熄灭,以免被狄人用作投石目标。
然则城头上毕竟遮挡的地方十分有限,上下撤退之处更不宽绰,如何能站得这许多人,何况众人情急起来,简直毫无章法可言,又少光源,于是黑暗之中,踩踏争夺不停,一时伤者难以计数。
赵明枝看得着急,虽不能出力,更不能坐视不管,仓促之间,只得左右环视,寻见不远处有面大鼓,边上并无人手,心思转念,一把抓过身旁被那守城裨将遣来护卫的兵卒头领后背甲胄。
那头领本就无措,正挡在赵明枝身前,唯恐左近兵士生乱冲撞了公主,更怕乱石飞溅,这会被赵明枝一抓,转头时又见正主,其实茫然得很。
此时声响极大,赵明枝便一指那大鼓,比划了个动作,又指向正巧藏在不远处的旗兵。
那头领稍顿几息,很快反应过来,拉了身侧几人对他们凑耳呼喝。
诸人互相对视,一副犹豫神色。
赵明枝并不等待,矮身便要在前方领路,才行一步,却被离得最近那一个伸手急急将她挡下。
看她如此动作,其余人再无迟疑,连忙冒着飞石向前,另有一个潜身去拉旗兵。
几人动作不慢,奈何城下攻击不断,短短丈许距离,竟是走了好一会才堪堪到得地方,等到终于接近,又分别取了散落在地上木棍、竹竿,对着战鼓重重击打。
一时间鼓声骤起。
听到此处擂动不断,简直响彻天际,四处躲逃的兵卒次第回身来探,先只零星几个,继而又有更多,各自引颈过来。
一旁那旗兵趁此机会,也不敢耽误,急急摸了对应旗色高举起来,竭力垫着脚,叫那令旗在半空中挥舞。
又有那机敏的,忙抓了最近火把,重新燃了来照那旗帜。
于是这城墙之上,几支小小火把围簇,光线也不过能照亮方寸之地,不用说,映得那旗帜颜色必然不甚鲜明,更因突有照明,又响鼓声,叫城下狄兵投来注意,不过片刻,左近人便能感觉到外头有更密集投石朝此处而来。
那旗手站得既高,又为人瞩目,自知凶险,却仍旧咬牙坚持,只求能多争取须臾功夫。
然则只过了少顷,旗手暂且无事,边上光亮骤然一暗,却是两个举火把的兵士被飞石砸中,立扑于地,连半点声息都传不出来,全数淹没在鼓声、撞击声当中。
两人才倒,暗色不久,竟有不知谁人接上,于是火把再燃,却未能映照太久,那旗手便做一歪,旗尾因风而起,在半空中停滞片刻,才跟着缓缓倒地。
得这许多人接力,纵然只争取盏茶功夫,很快便有更多鼓声、号角声响起,又有各色指挥旗帜、火把再起,战场之上,已能做喘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