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没有被点到的官员,虽说看着都同往日一般依次徐徐退出殿中,可一般是人人都提着一颗心——这样差事,谁人又愿意去接?
可几位宰辅被留于殿中,想来必定是商量北上使团名单的。
今日状况之下,哪个又敢说自己不会成为几位宰辅斗争里的牺牲品?
在这样紧绷氛围中,唯有一人越走越慢,走着走着,甚至深一脚、浅一脚起来——却是方才那名头一个为张异上前说话的邓御史。
旁人或许只是担忧,此人却早心如死灰,此刻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我又得了什么?做甚要出这个头?到头来好处没有卖到,倒把自己给卖了!
而前后左右人见他模样,无不退让,既不敢问,也不敢上前搭话,只怕叫谁人看在眼里,借此出去传些什么话来,叫公主以为自家也有意同进使团。
***
一众官员俱以为殿中必定为了出使名单争论不休,果然被留下的几位重臣也直到天色渐渐发黑,才从内廷出来,出来之后,也无一个有好脸的。
可不管如何打听,却不能得知什么。
由此,自是无数人诸多猜测,连说话行事都小心谨慎起来,只怕自己步那邓御史后尘。
只有当日留在殿中的几人才知道,他们又何曾商议什么、争论什么,所做不过被黄门带到不同地方,又得了纸笔,写下自己属意出使人选,并为什么选择其人的原因,另再被请书文上奏,写明今次北上,当用什么方式,又提什么条件,如何才能请回天子并许多老臣。
众人无商无量,全不能晓得旁人会如何提议,更不晓得旁人所列名单,如果自己提议不当,最后又暴露于人前——以这一位公主行事,如何做不出来——于是这一份本该十分容易的上奏写起来也变得万分艰难起来。
***
此处朝臣们一时安份,流民棚中又是另一番景象。
虽是临时搭建,又经历过狄人围城,到底是在此处住了小半年,各人或认了田地,或去应募了朝廷各色差事,或做起生意,便是寻常老妪老叟,也能自开一小块地来劳作,白日都忙碌不已,少有得闲的。
然而这日下午,才灌好了田地,明明田间还有许多事情等着做,邹娘子却是早早回了家,也不做饭,关上门,靠着门背在地上坐了好一会,才爬将起来,去厨房寻了个结实背篓,又捡了几根粗柴进去,并泡酸菜那大石头,正还满院子转,忽听得外头有人敲门,喊道:“邹娘子,邹娘子在不在的?”
她听那声音耳熟,像是隔壁婶儿,忙应了一声,把背篓放下,自去开门。
那门一打开,外头站的却不只一个婶儿,足十好几个人,多是老妇。
当头那一个先道:“早间有人过来说,昨日榕树下大伙儿聚在一处说事,见得你也在,是也不是的?”
邹娘子被这么没头没脑一问,也不知道这是做什么,便不说是或不是,只问道:“咋了?”
对方道:“里正来说了,衙门来人特地传话,叫咱们村里不要闹事,不要传些乱七八糟话,你晓不晓得的?”
邹娘子一下子就小心起来,笑道:“我眼下晓得了,不会乱传的,你们自忙去罢。”
说着就要关门。
第233章 义愤
但外头人哪里那么好打发,早有看到边上那背篓的,当下叫道:“邹娘子,那是什么!”
邹娘子心道一声不好,忙道:“去山上讨柴禾讨回来的,能是什么!”
一面伸脚就要将其踢开。
然而不等她那脚碰到背篓,外头已是呼啦啦地一下挤了进来,落在最后那个猛地把门一关,顿时便做瓮中捉鳖模样。
邹娘子已是慌了,劈手就要去夺墙角棍子,却被对面人眼疾手快捉住,又有不知哪里扑来的人,把她嘴巴捂住,一下子将她推搡着押进了屋内。
她张口要叫,被捂得死紧,正死命挣扎,却听上头有人压低声音:“声张什么!你要引得巡兵过来找事吗!”
这话里有话,倒叫邹娘子一下子就停了手脚。
边上早有人提着那背篓过来,揭开上头草编的盖子,把篓子抬着翻转过来,倒出里头东西。
于是哗啦几声,头大的压酸缸石头、荷叶包的一把东西——却是许多不知哪里拾来的烂菜叶子,另有几根大柴禾,还有几块大小碎石,一下子落到了地上。
“兀那邹娘子,你拿这些个做甚!”
邹娘子把眼睛一瞪,就要说瞎话强辩。
然而对面那许多人却不给她说话机会,当头那个马上接道:“就晓得你要乱来,还跑出去打听怎么去都亭驿,你瞎搞什么,你同殿下一处田地,你这里闹事,那些个当官的怎么想?外头又会怎么传?!坏了殿下名声怎的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