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日正轮到张异,教授完毕,他却并不着急走,而是对着赵弘道:“听闻陛下才延迟了面见轮转官员之事?”
赵弘课前方才宣人去召两个御药监医官进宫,心中只想去问赵明枝病情,如何愿意在此处耽搁,只是被张异问了,却也不能不做理会,皱眉道:“我看往日宗卷,哪怕从前太上皇面见臣子,似乎也没有那样着急罢?”
张异如何不晓得这两姊弟感情,正要借此时候行事,便向赵弘进言道:“旁人或许可稍做后推,只有一人——无论如何,还请陛下早则今日,晚则明日,至少抽出半天功夫面见才是。”
赵弘心中已经十分不耐,只勉力压着,看向张异问道:“不知张卿所说的是哪一位?”
眼下已经下午,哪里还有半日功夫,至于次日,一来有大朝会,躲无可躲的,二来又是杨廷经筵,总不能不给老臣面子,如若挤压出半日功夫,都不晓得什么时候才能结束。
张异回道:“回禀陛下,乃是那节度使裴雍。”
他才出此言,见得赵弘错愕模样,心中冷笑,面上却是十分郑重模样,道:“裴雍才在北地得了大胜,而今回朝,陛下虽有郊迎,又设宴款待,毕竟人多话杂,于情于理,也当早日宣见——此人威风纵性,在西北一地做惯了主,要是等得久了,心里生出嫌隙来便不好了。”
“臣也听闻公主殿下得病,晓得陛下心系同胞,此乃天经地义之事,自为纯孝友悌,可那裴雍差遣、官职俱未得定,而今在京中暂无差事,若叫他借此发难,又要提出重回京兆府,却也是一桩大麻烦,陛下今次面见,还当好生劝抚,多夸多赞,使其莫要生事才好。”
赵弘从来不是不讲道理的人,如何不晓得莫说裴雍今次立下如此功劳,便是没有功劳,一地节度例行回京,天子也当要第一时间召见,才能体现重视。
自家此时所为,看在旁人眼里,说不得便是十分怠慢。
张异察其色,观其颜,复又补道:“听闻这两日间时时有人去流内铨问话,又有许多人打听今次朝中赏赐差遣,其中未必没有那一位裴节度意思——总不好叫他自来催问罢?”
赵弘虽十分不愿意,却也只好应了。
张异得了他点头,也不肯由此罢休,又连连催问。
赵弘本来就烦,以他城府见识,哪里分得清对面人如此以公压人目的,只是这般被压着,已是生出百分不耐,虽然晓得面见裴雍极为重要,也对其人甚有好感,依旧有些不耐起来。
他实在明日无甚空闲,被张异拿大道理说得烦了,当即着人写了一道口谕,又召黄门过来使其带着去寻那裴雍,令人即刻觐见。
张异在此处认真给裴雍上眼药,后者却是没有闲着。
裴雍一回京,手下兵马调拨、人事调整自不必说,数万人马本是拼凑而来,先前行军时候,高压之下倒是安份,而今立功回京,或要归队,或要扎营,也有当做重新分派的,将领、部属各有所求,难免多起争执。
他虽放权手下,仍旧有许多要亲自出面事情,忙了两日,终于告一段落,未曾想又等了许久,仍旧不见先前安排出去的人来回话。
原本忙时还能勉强忍耐,眼下无事压着,他便一刻也不愿再等,当即起身就要出门,只才行几步,就见远处一人大步跑来,扫灰扬尘的,走得近了,原是卫承彦。
当日天子郊迎,卫承彦自然在那功臣之列,他的封赏早早就定下了,差遣正在京城,其实许多手续要办,但因其另有打算,并不愿领,是以一直拖着不肯过去。
而裴雍才回京,虽一直忙碌,没有找到同他单独说话机会,也已经先使人安排了几桩事情给他跟进,卫承彦来来去去,紧赶慢赶,此刻都还没有忙出个所以然来。
但他心里头总有记挂,早叫人盯着自家二哥,一听说其腾出手了,就匆匆赶过来,见得裴雍,还未走到跟前,张口已经问道:“二哥,先前小赵同你一道进京,怎的进到现在,也不见得人出来?你晓不晓得她住在何处?”
又道:“我四处问,也不曾见得木香……”
裴雍正要答话,不想外头亲兵匆匆进来,道:“节度,营中来了一位传信天使,说是天子召见,请节度速速进宫陛见。”
此人话音才落,门外便有兵卒引着数名黄门进来。
诸人脚步匆匆,当头那一个手带黄帛,却不是什么骈四俪六的正经诏书,只一道口谕,果然一通诵告,乃是天子召裴雍即刻进宫面见。
此人宣召完毕,一旁自有人送上谢礼,他却连连摆手,只站在一旁同裴雍问礼几句,虽无其余言语,其中催促意思,却是十分明显。
天使就在一旁,卫承彦多少话都再不好问了,只得偃旗息鼓,眼看自家二哥同那一干黄门一道进宫。
人都走远了,几名才收到信的将领才急急赶来,连个背影都不曾瞧见,看到卫承彦立在此处,如何肯放过,立时就围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