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兵士调派,另有节度将来差遣——院中各有说法,总讨论不出个结果来,难得今日偶遇,虽不能远去西营,却不晓得节度有无空暇,坐下来闲谈几句?”
张异口中说着,转头去看宣德门方向,好似正要寻间铺子似的。
要是公事,裴雍自然不好推脱,然而如若是说“闲谈”,虽然其中之意实在明显,他却不愿意来做敷衍了,只拱手笑道:“实不相瞒,我身上还有私人琐事,今日着实不便,枢密要是得空,你我改日再聚便是。”
张异脸上本还带着笑,不想听得裴雍这样一番话,那笑容险些僵在脸上。
京兆府跋扈,此事是满朝人尽皆知的,枢密院掌兵权,从来调西军不动,自是比旁人更为清楚。
只是今次赵明枝北去调兵竟然成功,而这裴雍领兵北上之后,好像并无多少叛逆之举,虽然蔡州时候借着天子出头,同枢密院斗了一回,但按张异来看,此人同北狄百战得胜,回京之后封赏迟迟不定,差遣更是没有消息,怎可能会不急?
今日自己抛出好意,无论对方怎么打算,也当要一口答应,不然如何能探口风?
况且两边若不把条件摆得出来,怎好讨价还价?不管是要兵权,还是要名利,只有说了出口,才好商榷,总不至于就这么干耗着吧?
哪有这时候一口推拒的?
况且这理由找得也过于离谱,你一人单身在此,日夜居于西营之中,又会有什么“私事”重要?
难道要自己开口直说?
张异心中不悦,只觉被驳了面子,然而到底正事要紧,犹豫一下,才要开口,谁知对面人行过一礼,全不停留,居然就这般大步走了。
而其人身后本来跟着几人,原是宫中黄门,按理出了宫门便当回返,不知为何,竟是仍旧紧跟,等到宫门外有人牵过马来,复又跟着上马,一同朝城外方向走了。
张异愕然立于当地,只觉莫名,以他城府,尚且忍不住胡做推测起来——这是个什么意思?是向自己表态,借由自己嘴巴给枢密院上下示威?还是故作姿态,做淡泊名利模样,将来等封赏一出,最好十分难看,正好借此在外闹事?真个揭竿了,还能把锅甩得出去?
离奇的是,自己午间才从崇政殿出来,也是自家怂恿迫使,天子才急忙诏见裴雍,可眼下才什么时辰?
按着旧例,面见这样大功回京重臣,天子面见至少要半日起,稍少一点都是万分怠慢,要为外人说道的,可今日满打满算,这裴雍进宫都不到半个时辰,进进出出都去了大半功夫,难道只在那赵弘面前打个转就出来了?
这样短暂时间,又能说点什么?
是说错了话,得罪了小皇帝?
还是真因那公主病情,天子失了分寸,乱了行事,只草草见了一面就把人打发了?
此举未免过分了罢?不像那赵弘素来性格啊!
且不管张异心中如何疑惑,裴雍当先打马,几乎是飞奔回了西营,果然翻找一回,寻出丸药一箱,丸方几副,又特用纸笔书写详细用法,拿软布在箱中垫了又包,才出得门去。
他寻了跟来那几名黄门为首一个,仔仔细细交代一遍,只是才要把那箱子送出,仍不放心,迟疑一下,道:“我送你们一道回宫吧。”
为首那人原是王署,本来十分小心,唯恐自己说错行差,引得这一位传说中节度不快,此刻哪里敢推拒,只好一面茫然,一面老实跟在后头,一行人快马加鞭回得大内。
偏那裴雍骑术本就上佳,今次有意之下,那马更是速度奇快,叫后头黄门跟得屁股都要颠飞起来,至于宣德门口,他取了鞍旁木箱,才肯递给王署,又把先前话交代一回,复才离开。
第245章 答谢
却说裴雍离开之后,并不出城,而是打发人回去西营取了一应用品与次日大朝会官袍过来,于御街上就近寻了间客栈住下。
他原本向赵弘言明,如若医官核验那丸方后有了什么说法,或不能得用,或药性冲突,尽可遣人同他交代,当可另做调整,此时苦等半夜,又使从人在宣德门外守候,全无音讯,虽然晓得宫门早落,无十万火急之事,不会轻易开启,仍是半晌难以安睡。
他辗转许久,自知情绪所至,难以自已,便不再自缚,索性爬将起来,推门而出,因无武器在手,便趁夜在所住客栈院落中打了一套长拳。
御街之上的客栈,自是比不得北地宅院占地宽阔,亦不如营中校场自如,倒是多有草木繁荫,花果缤纷,还有假山小桥流水,便是道路也窄小。
裴雍本就要纵性抒发,特地寻了个稍开阔地方,等拳法走完,天空仍是一片漆黑,只有星子寥寥,而他心中事情仍在,又原地站立,远看大内方向,不禁微微一叹,复又回得房中。
再躺下时候,他便不再自作拘束,把最近事情慢慢一捋,只觉分明今日情况远比从前轻松,虽也有内忧外患,狄人问题毕竟解决,然而先前还能夜守禁宫,日耕田亩,两两相处,事、情并通,眼下反而碍于身份与外人,连音讯都难以收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