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日她和黄瓜没有跟去后花园旁边的院子见林家女眷,不过三夫人的惨叫听得真切,不用想也知道是无法无天的主子在搞事。算一算时间,距离林家男丁遇害已经过去三个多月,期间他一直呆在北椋,霸着徐家世子的梧桐苑吃香喝辣,遛鸟斗鸡,谁会当他是孝子?
“我以前不是孝子,过完今天就是了。”
绿蚁一头雾水,楚平生也不解释,伸个懒腰起身,拍拍落着王初冬一缕秀发的白色内衣,扬起双臂:“洗漱更衣。”
她赶紧把价值千金的斑竹笔放好,拿起放在榻上的干净儒衫,帮这个反复横跳,总是让人无所适从的男人更衣,又拿拧干水分的汗巾擦脸,吩咐换好衣服跑过来的黄瓜去取由北椋带来的上等牛角篦梳头,两人一番忙活,很快把他打扮得英姿勃发,皎若玉树。
楚平生踏步向前,探手虚握,放在茶案上的大凉龙雀剑匣打开,银光一抹,长剑入手,他在廊下面南仰头,脚尖轻点,风过人去,化作一束白虹,射入变得稀薄了些的雾气中。
绿蚁和黄瓜不知道他要干什么,奔到院里,模糊看到一人悬空,缓缓拔剑,沛然之风漫卷山野,雾气被推向春神湖,由庄园到山顶一片澄净,二人又看向对面,那尊十数丈高的净瓶观音像,似怒非怒,似悲非悲。
庄园主楼,才穿好袍子,不及洗漱的王林泉在家丁的招呼下跑到中庭,抬头望去,一大一小,两白对立,急道一声不好,便见银光耀目,狂风自前庭过境,吹到庄园最北端的后花园,低沉轰鸣漫过岛屿,脚下随即传来清晰的震感,那尊以吴素为原型,耗费百万银两,十载方成的净瓶观音拦腰而断,上半身迅速倾斜,与山石碰撞碎成好几大块,滚向后山。
“王妃……”
王林泉跪坐在地,不知道山顶雕像怎么招惹到林青,一剑下去就把这姥山岛的祥瑞毁掉。
徐凤年的心情更加复杂,剑是他娘的大凉龙雀,像是她娘的面目,用他娘的剑斩他娘的化身,林青摆明是在羞辱他。
狂风吹散大雾,山腰和山脚的人也注意到山顶一幕,无不一脸骇然,各自震惊。玉屏观音相当于一座小山头,一剑斩之?
第721章 没错,我,林青,反了
码头以船为家的渔民纷纷走出船舱,遥望西北,听见后山传来阵阵惨叫,无不为住在王家别苑的家丁护院捏一把冷汗。
楚平生的船和徐凤年的船间隔一道栈桥,晨起操练的宁峨眉在左,折柳洗牙的赵凤雅在右,长达一盏茶的目光对峙被山顶动静打破,这遭绑架的离阳公主像个高傲的胜利者仰头挺胸,冲凤字营都尉手刀抹脖,瞠目吐舌,一脸挑衅。
姜泥也看到山上一幕,李淳罡舔着脸勾引她,问想不想学剑,跟他学剑,终有一日,她也能做到一剑平山头。
“保佑三姨娘平安都做不到,要你何用。”
声浪滚滚,穿云追风,前一刻还在耳边,后一刻便入心田,昨夜喝到酩酊大醉的岛民被惊醒,穿着睡衣仓惶出屋,惺忪着眼问发生什么。
王氏庄园外的人不知道发生什么,猜测与白衣剑神的三姨娘有关,王林泉和他的三个儿子,闹着要自杀的小女儿刚刚从大夫嘴里得知,林家三夫人没有扛过去,死了。可问题是,她明明是被林青所伤,猫哭耗子不说,迁怒山顶的净瓶观音像是什么鬼?
昨天还是六亲不认的操行,今天又立母慈子孝的人设?什么情况?
王林泉看了哭哭啼啼的小女儿一眼,然后是第二眼,第三眼。
……
一炷香后。
王林泉刚刚听完次子汇报,得知后山别苑损毁大半,不禁咬牙切齿,本想大骂几句出口恶气,不想白衣剑仙从天而降,把他所有的愤怒逼回腹中,忙换谄媚嘴脸接剑看茶,恭请上座,对林家三夫人的事言辞恳切,深表遗憾,仿佛不知昨日下狠手的人就是身边举茶共饮的林探花。
这很虚伪,假到让人尴尬。
王林泉知道这样不好,可他没辙呀,任谁碰到这样一个喜怒无常,繁复横跳的主子,没被逼疯就是天大的幸事。
“我砍了姥山岛的保护神,你好像一点不生气?”
“该砍,该砍。”王林泉拢手作揖,长袖及地:“既为圣灵,本该护佑一方,三夫人就在观音像脚下,平素吃斋念佛,广积善果,谁想一夕之间溘然辞世,三寸之地尚不能惠,何况八百里春神湖?”
楚平生瞟了他一眼,放下釉质细腻,极具手感的茶杯:“王林泉,你把最爱的女儿送上我的床,充分证明了王家对林家的忠诚,还怕我不信任你?以后咱们就是翁婿关系了,哪里需要用这种假话空话套话维持关系?”
“咳,公子说的是。”王林泉忍着骂娘的冲动说道:“小的只希望公子以后做出像方才那般举措,提前知会小的一声,也好早做准备。”
楚平生指指山顶:“你猜我为什么砍了净瓶观音像?”
王林泉说道:“公子这么做,自然有公子的道理。”
其实他很好奇,林青为什么和净瓶观音像过不去,曾猜测林青嫌吴素碍眼,不过这里有个问题,吴素死时林青尚幼,依照常理,不可能把净瓶观音像和吴素联系在一起。
“得整点动静告诉靖安王赵衡和青州人我回来了,态度也要表一下的,三夫人过世,我把姥山岛的观音像砍了,赵衡杀光林家男丁,不会认为假装不知道,事情就能翻篇吧,相信这里发生的事很快会传到靖王府。”
“公子果然渊图远算,这大动静搞得值。”
王林泉要的就是这个效果,也不心疼了,也不愤怒了,一张老脸枯藤返春。
“大动静?这算什么大动静?咱们不如玩的更大些。”
“公子?”
“姥山岛易守难攻,我看不如斩木揭竿,剑指太安,灭了离阳赵家。”
王林泉阴郁老脸微微一颤,往后退了半步,下意识捏住袖口,瞧着有些紧张。徐骁和李义山的目的就是激起林青与朝廷的对立,拉赵家下水,集天下之力消灭这个大魔头,可他无论如何没有想到,林青直接跨过搞赵衡父子为林家男丁报仇这一步,直接就扯旗造反。
“是不是太草率了?”
“之前在陵州,徐骁在我面前如一条败犬,有家不敢回,有仇不敢报,有女不敢救,还要用你这个三面间谍营救林家女眷的事卑微求和,如今王家认主,有八百里春神湖这种天然屏障,那不得百尺竿头更进一步?不然怎么对得起你这样的忠臣?等我灭了赵家,夺得天下,你女儿便是一国皇后,你为开国元勋,新朝国丈。”
“……”
楚平生颜色趋冷:“怎么?王林泉,你有胆子为我开罪赵衡,没胆子为我扯旗造反吗?刚才那一剑下去,你觉得王家营救林家女眷的事还能瞒过赵衡吗?”
王林泉又退两步,大袖扑地,屈膝跪拜:“但凭公子吩咐。”
“老泰山何须行此大礼。”
楚平生右手虚抬,王林泉整身浮空,像个蛤蟆一样丑态毕露,两只脚蹬了又蹬,距离地面总有半尺距离,最后不得不求助地看过去,那喜怒无常,翻脸比翻书还快的小子方才卸去力道,准他落地。
“告诉你在襄樊的人,叫他们放出消息,就说离阳无道,赵家无德,姥山岛王家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