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惑应双手手掌按在那层神力薄膜上,脸上青筋因为用力而暴起,但是却不能走近半分。
半晌,他卸了手上的力道,脸上生出些似笑非笑的表情,像是妥协:“好啊。”
奚舫才懒得管他是真的还是装的,听他同意,便开始走公事公办的流程。
她转头看向边亦,后者已经从躺在知顷怀里变成了坐在知顷旁边,她道:“边亦,你是更想处理边嘉奉的事儿,还是更想见这个人呢?”
“这不需要思考,”边亦借着知顷手臂的力气,撑起身子,“自然是要先见边嘉奉。”
奚舫闻言转头朝着江惑应挑衅的笑了下,后者一掌拍过来,魔气却尽数被神力吸收干净。
女人从袖口掏出算盘敲了几下,最新的算盘珠上显示出一种鲜艳的色彩,声音吸引了很多人,知顷见这边状况平静,找时间出去将一直吐血的白菖拽了回来。
常衡见状,从口袋里掏出几瓶丹药扔给知顷,知顷接过,立刻钳住白菖的下颚,不管三七二十一,尽数扔了进去。
那边边亦也再次见到了边嘉奉。
只不过是以鬼的形式。
等级低一些的鬼魂是不能维持人形的,大多数呈现出飘忽的状态,更有甚者只能勉强维持鬼火形状。
而边嘉奉现在介于正常野鬼和残存鬼火之间的状态,一簇依稀能看见人形的鬼火。
但是也只是依稀罢了。
只是所有人都先入为主的知道这是边嘉奉,所以才认为这样的形状是人形,如果被告知这是一只野鸡,或许也能从中窥探一二,最后肯定说这就是野鸡。
这团鬼火飘摇不定,比迎风举起的烛烟还要飘摇,似乎下一瞬间就会从奚舫的指尖滑落下去,接着在空中散去。
边亦盯着这团鬼火。
常衡更是盯着这团鬼火。
好半晌,她抱着一只手臂扭过头,突然笑了,笑声很含糊,气息狭短的从鼻腔溢出,只一会儿,这点笑意就变成哽咽流淌出来。
大颗大颗的眼泪顺着皮肉肌理滚落下来,她却笑得更加肆意起来,她抬手拽下斗笠,再一次直面阳光。
“这算什么。”她抬手抹了抹脸上的眼泪,“我等了这么久要亲手取他性命,现在却只能见到这样一个连意识都没有的鬼火,我又和这样即将消散的魂魄有什么可说的呢?”
似乎是为了验证,那团火还迎着风跳动了几下,鬼火前端摇摇晃晃着,呈现出不可忽视的衰退状。
奚舫闻言颇为遗憾的拎起那团火上下打量着:“这可是我在鬼市翻箱倒柜潜伏好久才找到的,你现在不想要了却因果了吗?”
常衡道:“上天不眷顾我,知顷也好,你也好,总是在我不需要的时候才降落,所以我想,或许我和世人不同。”
边亦扭头看向自家母亲,这也是他第一次描摹那张衰老,却依旧熟悉到令人落泪的面庞。
“或许我并不需要什么恩赐,般配,或者神佛。”常衡轻轻抬起头来,视线落在身下的土地,落在不远处的绿树,落在远远的蓝色天空,她的眼睛依旧闪亮年轻。
“我有我自己的路要走,天下还有数不尽的人需要我的医治,”她说着,扭头看了一侧重新恢复意识的白菖一眼,又转回头来,“我自有我的归处。”
“其实我早就该清楚了,我并不需要他的喜爱或者讨厌,我不依附这样的情感存在,我只是一直小气,一直自私,一直不甘而已。”
边亦突然轻轻道:“母亲……”
常衡抬眼看他。
却瞥见周围所有人的神色都微变,就连满脸不甘被困在外面的江惑应都难得惊讶起来。
原来在刚刚她说这些话的时候,她那张衰老的面庞,松弛的皮肤,花白的头发——
全都尽数重新变得年轻鲜活起来。
这张脸分明还是她十几岁名扬江湖时的样子。
常衡似乎察觉出来,伸出手轻轻摸了摸,这样的变化很明显能摸出来,但是她只是停顿一瞬,又把手掌落下。
她现在已经不在意这些事情了。
面色平静无波,她这才回答了边亦的话题:“你想要怎么处置我?”
边亦道:“为什么这么问。”
“你有理由恨我,你理应恨我。”
边亦想到这事儿,不由的轻轻瞥向不远处的知顷,随即收回了视线,落在近处的边嘉奉的鬼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