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西楼发了一会儿呆,便先回去。杜瑶山看他走远,忽然问并肩坐在一旁的紫袖道:“你师父成了魔头,你还挂着他么?” 紫袖讶然看他,杜瑶山别别扭扭道:“我听见过你说话。”紫袖双手绞在一起,正纠结该如何回答,杜瑶山又问:“你是不是将他看做了你爹?” 紫袖猛地抬起头来道:“甚么?”杜瑶山正色道:“都说‘一日为师,终身为父’,你从小在这里长起来,若将他当成爹来看待,也是常。” 紫袖想了想,忽然笑起来。杜瑶山被他笑得一脸茫然,紫袖笑了好一阵子方道:“你真的糊涂,我本就没爹没娘,哪里知道有双亲是甚么滋味?这山上的人,他们对我的好,哪怕天一样大,也都是这一刻有,下一刻便没了——要说无常,旁人的感情也是无常罢,我自然也不曾把任何人当作爹娘,何况我师父并不常在山上。”又促狭道,“你要这样说,我此前做过梦,像是梦见了母亲,却还梦见了大师兄。” 杜瑶山在他头上拍了一记,粗声道:“少瞎说!” 紫袖托着腮道:“瑶山哥,你怎么看待大师兄,我就怎么看待我师父。我想着,如果是父亲,那么许是要孝敬他,侍奉他;他比我强,我会觉着是应该的,至少不会着急。可对着我师父……”他的眼睛缓缓眨了一眨,“即便明知他是魔头,我也只想向前赶,再快些,和他站在一处,不愿他身边还有旁人。” 杜瑶山盯着脚下石砖不语,紫袖又道:“或许我同你也不一样。在魔教里见到他,看那模样一时像,一时又不像,我很害怕。可我这些天翻来覆去想的都是同一件事——他还活着。当我看着他,他是妖魔鬼怪,我都不记得;是我的仇人,我也不记得。我一点都不争气,我此前许多步都踏了空。我唯独记得他还活着。”他注视着杜瑶山道,“我现在甚至相信这当真有神佛安排。” 杜瑶山看了看他,又看远处的山,良久方道:“你师父真狠。”又吁了口气说,“走罢。” 二人向云起峰走,沿路小树林里传来言语嬉闹声。不一刻,一个圆滚滚的小女孩滴溜溜笑嘻嘻从树后转了出来,乍见了两人,脚下急停,几乎跌倒。紫袖忙上去扶住她,那女孩急急低了头,抽回手臂问道:“你是谁?” 这时慕容泣追在后头跑了出来,紫袖忙打过招呼,慕容泣拉过女孩,指着紫袖问她:“认不认得?”紫袖笑道:“见我两个面生,师姐带她玩去罢。” 女孩这才抬头打量紫袖。紫袖向她冒汗的胖脸蛋上一看,顿时笑道:“如意?你长这样高了!”又朝杜瑶山道,“这是何师兄家的女儿。”如意已五岁有余,一身淡青裤褂,跑得两膝盖土,头发一绺一绺贴在额头,一边腮帮子鼓得高高的,这时看着杜瑶山道:“你比我爹爹还黑,你是新来的客人。” 杜瑶山佯装生气冲她做鬼脸,如意黑眼睛骨碌碌转,盯着紫袖,紫袖笑问:“我是谁?”如意倒忽然腼腆道:“紫袖叔。” 紫袖惊讶道:“你居然还记得我。”如意搓着手指缝里的黑泥笑道:“爹爹常说起你,说你下山前常陪我玩。”紫袖看着从前的小不点儿现在身躯壮健,精神爽利,笑得合不拢嘴,如意忽然道:“从前的事,我还记得许多呢。”抿嘴一笑又道,“殷师弟!”杜瑶山哈哈大笑道:“对!”慕容泣笑骂道:“胡闹,整天疯玩,嘴上没个把门的!你又是谁,敢这样混叫?” 紫袖回忆起下山前逗她的情形,耳边还回荡着她方才那句“你是谁”,一时满心感慨,也朝如意笑道:“紫袖叔还是紫袖叔,却不再是从前的殷师弟了。” 又说了几句话,林子里又来了人,却是明芳,搀着一个少年男子,嘴里不停哄着,那少年却淌眼抹泪,哭哭啼啼,指着如意叫道:“坏!坏!”含混不清地嚷嚷。如意回头见他来了,嘎地一笑,从嘴里抠出一个果核,朝那少年晃着。那少年看起来比明芳还高大得多,却顿时气急,哇哇大哭,连连跺脚,眼看就要躺在地上打滚。 杜瑶山暗中撇嘴,低声道:“这是真的还是装的?”紫袖也越看越怀疑,问慕容泣道:“这是……宋师弟么?成师伯门下的宋德君?” 明芳这才看见紫袖和杜瑶山,忙笑着问候,又朝如意伸手。如意颇为不舍地从衣袖里掏出一枚果子,宋德君眼睛便亮了,登时不哭,嘴角流涎,哼哼唧唧地。明芳便将他口水擦净,接了果子递给他,他才呵呵而笑,送在口边舔。 如意像是跟宋德君甚熟,将手里搓下来的黑泥朝他身上弹,二人笑闹起来,慕容泣便拍拍她肩膀道:“你去一起玩罢。”看着两大一小又进了林中,才回头对紫袖道,“山上出事之后,宋师弟失踪了,一直没寻到,都以为他跌入了山谷。去年我下山,在山脚碰到了他,一直不知躲在山中何处,疯疯癫癫,衣不蔽体,只会啊啊地喊。我上去招呼,他却吓得要跑,没法子只得点住穴道带了回来。没想到成师伯还是只顾参他的剑禅,根本不管,门下子弟也跟着装瞎,新来的更是不肯他。我们几个便轮流看顾,倒也没大事。多亏芳娘细心,这一年来已好得多了,大致能认人,也能说几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