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人你不认识,却一定听过。我听说厄命道人曾为青城外门弟子,不知李掌门可否帮我查一查青城的卷宗,找找厄命的身世来历?”
李霁风略一思索,点头道:“好,我会让人飞书青城,让他们去查一查,不过年代久远,可能会费点功夫。”
“李掌门心无旁骛,不念门户之见,能答应此事,贺某先行谢过。”
李霁风心道:“果然耳听为虚,眼见为实,青冥剑主身上,实在招惹了太多的流言。”
胡不为走了过来,他听见他们嘀嘀咕咕,也听不清在嘀咕什么,只知道李霁风答应了贺青冥什么事。他道:“李霁风,你身为八大剑派掌门人之一,竟与这个魔头做交易?”
李霁风道:“胡兄,你我今日困境,全因门派恩怨执念而起,青冥剑主冒险相助,我相信他没有恶意。”
“哼,你这是宁肯信他也不信同门?你们不记得,我却记得!贺青冥,若不是你,我师弟齐心照怎么会闭关不出,不与外界来往?这一笔账,我云门上下绝不会忘记!”
贺青冥淡淡道:“你若要与我算账,我随时恭候,不过我劝阁下还是先养好伤再说。”
“你——!”
胡不为一口气差点没顺上来,只道:“好,好,贺青冥,你等着……”
柳无咎忽道:“你要找他算账,先过我这一关。”
胡不为看了他一眼,道:“济海楼一役,我听说过你,你是贺青冥的弟子?”
“不错。”
胡不为轻笑一声,道:“贺青冥,你倒是收了一个好徒弟,可是江湖规矩,此桩恩怨只在你我之间,你这位徒弟未免管得太宽了。”
贺青冥却道:“无咎不必守什么规矩。”
胡不为惊了,道:“你这算当的什么师父?”
见过护短的,没见过护短护的这么不要脸的!
柳无咎不高兴了,道:“我的师父,不用你来评断。你身为鲍掌门的衣钵传人,却一心只有争斗,只怕鲍掌门便是百年之后,也要含恨九泉。”
“你们——!”
胡不为差点给他们师徒气死。
他虽然差点气死,却也拿贺青冥师徒没有办法,只有暂且忍下这一口气。
人生在世,总有气要争,也总有气要忍。
然而忍无可忍,便只有爆发。
贺青冥他们还不知道的是,一刻钟前,醉生梦死楼外那堆炮仗终于炸开了来。
一刻钟前,趁着李霁风等人都不在,紫锋尊意欲趁机独上醉生梦死楼,曲盈盈见状,登时喝道:“想吃独食?拦住他!”
一群人如鬼影一般紧随其后,他们拉着他、抓着他、拽着他,拼命一样,要把他从楼上拉下来。混乱中,不知是谁一掌拍去,紫锋尊顿时口吐白沫,倒在血泊之中,已然气息奄奄。
这一掌,却已彻底拍断各门各派之间数日来、数十年来紧绷着的那根弦。
于是刀枪剑戟、斧钺钩叉一齐上阵,魑魅魍魉横行无边。纷争便似滚雪球一般越滚越大,混乱又衍生出更大的混乱!
贺青冥等人赶到醉生梦死楼外的时候,入目所见,便是这样一副烂摊子。
他们看见了一群人,却也似只看见了一个人,一个行将就木的老人。
许多年来,江湖便像一个老人,如今老人背上生疮,疮疤溃烂,流出来一阵阵恶臭的脓血。
血漫了过来,漫到他们脚下。
明黛怔怔地,几乎落下泪来:“怎么会……?”
人们怒吼、厮杀,尸体堆在楼下,堆在楼梯口,已经堆成一座小山。
许多人从生到死,然而天枢阁还是继续沉默。
一群人便眼睁睁看着另一群人死。
贺青冥也沉默着,却于沉默之中拔出了腰间的青冥剑。
剑光闪过这一方人间炼狱,刺破了这一片灰蒙蒙的天地。
雨仍在落,落到成百上千把兵刃之上,带起来一阵叮叮当当的清脆的声响。至于落在活人身上,还是落在死人身上,听起来也没什么分别。
贺青冥用剑尖挑起来一串雨珠,打在众人身上,将他们纷纷定住。飞雨疾驰之中,他似已化作一条降下甘霖的游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