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折了回来,又往西走,这次走了一小会,便瞧见一间船屋,可惜早已被废弃了,里边的船都破破烂烂,又结了蛛网,积了一屋子的灰尘。明黛差点被呛死,嗓子都快咳出来了,忽听得一个男声懒洋洋地道:“谁啊?怎么扰人清梦?”
明黛心下一喜,循声跑了过去,见到一条藏在树荫下的小船,却没有看见人。她敲了敲船舷,又走进船舱,道:“有人吗?”
船舱里倒确实躺着一个人,还是一个青年男人。他躺在船里,拿斗笠遮住了头脸,整个人好像陷了进去,明黛压根没瞧见他,还差点踩了他的脚。他被惊醒了,嘟囔着翻身起来,船身一个颠簸,明黛一时没站稳,那人眼明手快,一把抓住明黛手腕,带她站好了。他刚要开口,却看见明黛的脸,愣了愣神。
船身摇摇晃晃,像天宫里的一弯月亮,日光碎金,从树林缝隙撒了下来,撒到船上,又撒到明黛的脸上,一会跳到她的鼻尖,一会又跳到她的眼睛,她的眼睛亮的也像月亮,像太阳。
明黛道:“多谢船家。”
那人退了一步,弯腰捡起来掉下的斗笠,道:“北人果然不习水性。”
明黛道:“你知道我是北方人?”
那人道:“不仅是北方人,而且还是关外来的。”
明黛笑道:“船家好耳力!”
那人漫不经心地坐了下来,道:“我行船惯了,走南闯北的,自然练就一副好耳力。”
明黛道:“那船家可识得去唐门的路?”
那人忽地回过头,仔细看了看她,道:“你要去唐门?”
“正是。”
“你去那里做什么?”那人道,“那里如今不欢迎外人,你就算渡了河,若无唐门弟子引荐,也一样登不上山门。”
明黛笑道:“这个却不劳费心,我有办法。”
“那好。”那人肩上扛起来一根长竿,“我便渡你过河。”
明黛从舟中往外眺去,但见这一段河水宽缓,水青如碧玉,两岸山峦点点,好似女子娥黛。曜日西行,浮光跃动于水面,好像群星腾跃,倒真不愧于“跃星”之名。
那人撑竿划船,信手哼来一段歌:“山上的山色青,水里的闪星星,江海的鱼儿哟,莫忘了山水情。”
渔歌飘到云上头,潜入水里头,藏在游子的心里头。
游子站船头,船头水悠悠,思也悠悠,乐也悠悠。
他就这么悠悠地唱,好像浑不知天地,浑不知来去,身处一叶扁舟,心却不拘方寸。
明黛忍不住听,又忍不住喝彩。那人笑了一笑,他长了一张仪表堂堂的娃娃脸,不笑的时候会以为他是个老实人,笑起来却眉眼弯弯很好看,又带有一丝狡黠。
明黛道:“听你口音,你是本地人?”
那人道:“我生长于斯,已二十年了。”
他道:“你呢,你既从关外来,又来做什么?”
明黛道:“我来中原游历。”
“噢——”那人笑道,“我知道了,你一定是明黛。”
“你知道?”
“这有什么不知道的?”那人悠悠道,“关外来的,又喜欢四方游历,不就只有明黛么?只不过你这个人,似乎很爱多管闲事。”
明黛道:“行侠仗义,怎么能算是多管闲事?”
那人道:“你这样想,别人可不这么想,比如唐门的人。”
明黛道:“唐门的人也有好任侠的,我听说唐门弟子唐轻舟,他便常常下山,又做了不少好事。”
那人目光闪动,道:“你听过他的名字?”
明黛道:“听过是听过,可是他只能扬善,不能惩恶。”
“哦?怎么说?”
明黛道:“一个月前,锦官云家失窃,他帮主人家找回了失物,抓住了飞贼,却又将他放了。”
那人道:“那飞贼是贫苦人家,只是走投无路,才走上歧途,本该放他一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