鼓声三动,二人皆道一声“请”。
“请”字甫一落地,水佩青已提剑斜点,一步当先。但见她脚下凌波,轻盈恍若无物,然而辗转之际,水面微动,恰一道无影风,拂吹得衣袂飘然欲仙。但比起她轻灵的步法,更为人瞩目的却是她的剑法,她使剑的时候,手腕也似水波晃动,而五指更为灵活,一招之中,手指翻转,又有无穷变化,一时间剑鸣幽咽,剑光似波光粼粼闪动,配着她这套轻功步子,真好像天人下凡。
水佩青道:“此招名为‘水佩风裳’,请看剑!”
李霁风心中又是一动,微微笑道:“好一个‘水佩风裳’,小重山剑法果然逸绝!”
五步之内,映雪剑已至身前,剑风拂动,而其剑法又像是水面下的冰山,世人窥见的面目已是绝妙,见不到的,却更深不可测。上官飞鸾道:“此剑集轻、巧于一体,不过,若被表象迷惑,恐怕失之子羽。”
上官飞鸾不愧是当世一流的相剑师,她虽不在场上,却已看出了这一招真正精妙的地方,便是弃表及里,那一股隐含在剑招之中的天地风水流转相生的势力。这才是可怕之处。
李霁风却避也不避,退也不退,他仍立在原地,守在当下,甚至连一丝出剑的意思也没有,他已安静得过分,好像他已在此地生根,呼吸随之,生死亦随之。
他好像浑身上下都是破绽,但浑身上下,又都密不透风。
水佩青已发现,他的剑虽未改变,他的人却已变化,他的浑身真气、剑风都已随着她来去自如,她若在此时出手,必定得不到什么好结果。
她目光一动,忍不住问道:“这是什么招式?”
李霁风见她欣喜,自己却好似比她更快活。他道:“这是‘致虚守静’,致虚极,守静笃,万物并作,吾以观复。”
“好,真好个‘万物并作,吾以观复’!”上官飞鸾道,“任尔东西摇动,我自岿然不动,二人一以动,一以静,如此出招,如此应对,正合天地自然之道!”
水佩青微微一笑,道:“不错,静而后能定,定而后能安,可你既已静极,又该如何变化?”
“且看‘有无相生’!”李霁风目光一射,剑光也蓦地射出!这一瞬之间,他已忽然变化!
上官飞鸾不由道:“这一剑究竟是虚是实?”
动静、难易、虚实,这一剑之中,竟已难分彼此。
三者两两相合,可若猜错了,就没有回头路了。
也许静的也是难的,难的却是虚招?
又也许,动静、难易、虚实,都只是他所秉承的“道”?
动静有相和,难易有相成,虚实有相生,但无论是什么,都只在“有无”中。
下一刻,水佩青的应对,却也大大出乎众人意料:只见她身形不动,只一剑挥动!这一剑大巧若拙,却又源源不绝、汹涌不断,好像从天上劈下的黄河!
她竟以自己作为黄河源头,映雪剑便做了那奔流不息的洪波。
李霁风忽地好像犹豫了。他好像不知道该如何出剑,水佩青这一招,已大开大合,怎么看也不像出自小重山门下。
上官飞鸾道:“看来这一回合,二人都想要以‘计’取之,却不知谁胜谁负。”
她这句话还未出口,李霁风却早明白了。黄河九曲,跋涉过天下名川,孕育了无数生灵,但它的源头,却只有那亘古不变的一个。
于是他出剑的方向,也该始终只有那一个人。
李霁风剑指水佩青,当此之时,情况陡变!
水佩青竟忽地动了,这一次,却是剑不动人动。
她的剑虽未动,可人一动,剑也要动,她的剑仍奔流不息,只是从不知回头,只知道一江向东流。
黄河之水天上来,奔流到海不复回!
“这却叫做‘奔流到海’!”
既然是从天上来的黄河,自然不知来处,但黄河之水,也绝不会转身回头!
李霁风俯身,自下而上刺来一剑,水佩青正要回防,他却已见好就收,几步飞至凌云台边缘,他的身侧,便是陡峭直劈的绝壁,山风呼啸而过,二人长发、长袍一齐呼呼翻动,竟如波涛一般彼此裹挟、拥抱、吞没!
水佩青疑惑道:“这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