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无咎解开包袱,却见里边是金蝉衣。他道:“我不需要这个。”
贺青冥却道:“金蝉衣刀枪不入,它会代我保护你。”他已把自己这辈子能给的都给了柳无咎,他已再没有别的能给他。
柳无咎满眼柔情地瞧着他,轻轻笑道:“我尽快回来,等我回来。”
贺青冥目光颤动,道:“好。”
哪怕是死,他也会等的。
“无咎……”柳无咎再度转身,贺青冥却忽地握住了他的手。柳无咎顿住了,他似乎想要回头看看贺青冥,贺青冥却握得更紧,道:“别动。”
柳无咎便没有动,过了一会,他柔声说:“怎么了?”
“没什么。”贺青冥强迫自己松开柳无咎的手指,“我只是有一点想你。”
太阳刚刚升起,可他们的时候已不多了。
日出而作,日落而息。
连续两个日出和日落,贺青冥都一个人待着。他却没有闲着,他走遍了这片牧场的每一个角落,抚摸过每一朵花,每一颗露珠,他沐浴在每一寸日光和月光底下。有时候,他会躺下来,就躺在草原上,看天上飞驰的行云,天边奔腾的骏马。有时候,他会漫步在比他还要高的草丛里,然后他会拨开它们,与牧场里游走的牛羊打招呼。
他行走在蓝天之下,大地之上,他似已与天地同呼吸,与日月共存亡。
他已放下他的剑,抛下他的行囊,他终于不再做人世的过客,而是试着留下来,尽管他已留不了太久。
他也终于不再冷漠,他看见人们,看见他们怎样平凡地生活,他看见一家人携手欢笑,看见一对对情人在路旁蜜语温存。他看见袅袅炊烟,秋风也被它染的热气腾腾。他看见了家,看见了家人,尽管这里不是他的家,他们也不是他的家人,可是那又怎么样呢?人不独亲其亲,江湖儿女,又何必拘礼?
他终于走入了人群。
他同他们说话,和他们一块说笑,一块唠唠家常。他也见到莎纱,也同她说话。
他和她坐在一起,莎纱撑着脸,望着天边,装作不经意问道:“柳公子好像两天没有回来了。”
贺青冥道:“他会回来的。”
莎纱心不在焉地点点头,贺青冥又看着她,道:“你喜欢他。”
莎纱登时红透了脸,道:“我只是,只是,我并没有——”
“我知道。”贺青冥道,“你想说你虽然喜欢他,却不会打搅我们。”
莎纱一顿,原来彼此都已明白。
她装作不知道他们之间的关系,他装作不知道她对柳无咎的情意。可今天他们已都不能再装下去。
贺青冥道:“你是个很好的女孩子,有你喜欢无咎,是他的幸运。”
莎纱泪光盈动,她没有想到贺青冥会选择理解她,体谅她。
她笑道:“贺先生一定很喜欢他。你们一定很喜欢彼此。”
贺青冥笑了笑,又叹道:“可惜……我只怕要对他不起。”
莎纱不解道:“你不再爱他了吗?”
贺青冥却道:“从生到死,我都永远爱他。”
只是,他曾经与柳无咎有白首之约,可惜恩情中道绝,只怕事到如今,他是要毁约了。
莎纱笑道:“既然有爱,那还有什么好怕?”
她笑得很是天真烂漫。
贺青冥看着她,她还年少,还很年轻。年轻人说年轻的话。
他毕竟不再年轻。
第244章
白鹿崖上, 黄昏时分。
贺青冥一个人来到这里。没有人跟着他,他也不让旁人跟着,他想要做到的事, 一向很难不成功。
他听见身后的脚步声, 稳健、有力, 又似十分轻盈。这个人一定是绝顶高手,而且他这样走,也只是为了让贺青冥听见, 为了让他知道自己前来赴约。
身后十步,那人站定。
“你竟白了头。”
这一句竟好似一声叹息。
贺青冥转过身。夕阳西下, 他的头发已全白了, 被夕阳那么一照,竟泛着金银交错的光芒。
贺青冥道:“七情八苦, 我已历遍。”
金先生道:“既已历遍, 便是要死了。”
贺青冥道:“死有什么?人总是要死的。”
金先生道:“世人都以为你病了, 或是受伤中毒,可他们都不知道那是因为什么, 他们也并不知道五蕴炽到底意味着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