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用说我也知道他这几个月经历了什么。权谋、争斗、宫变、登基。
无非就是这些东西,它们让他迅速地褪去了一身青涩稚嫩的皮囊,给他裹上了一层坚不可摧的铠甲。
“你疯了?”我压低声音,“乔尼,你知道这么做根本就没有必要,龙的手里现在已经什么都没有了,他没有人质来要挟我们,只要我们离开这里,就可以和龙族相安无事……”
“沙织。”乔尼冷静地打断了我的话。
“你如果不见了,他回来的第一反应是什么,你想过吗?”他问我,“你被他关起来近半年,我之前也被他钳制了两个多月,洞穴里阴冷潮湿,龙的态度恶劣残暴,你难道就想这么不声不响地回去?”
“可是你毁了他的地盘,他只会回来打击报复,”我直视他的眼睛,“你才刚刚登上王座,统治根本就不稳定,你怎么敢保证你一定就能对付得过龙?”
“原来你在担心我,”乔尼顿了顿,语气放软下来,“不用你担心这个。”
他揉了揉我背后的头发:“你只要知道,我是来兑现当初的承诺的就可以了。”
我愣了愣。承诺?什么承诺?
就在我愣神的一刹那,“轰隆隆”的声音响了起来。地动山摇,山崩地裂,这是我这一刻所能够想到的词语。
我开始耳鸣,紧接着,一层又一层重压堆积在我的心头。
效忠国家,效忠国王,无论何时,无论何地,以生命守护自己的荣耀。
这是我作为骑士的时候所始终铭记在心的。
我推开乔尼,扭头看了一眼我生活了很久很久的地方,我并不喜欢这里,这里的床又不舒服又硌人,这里的天气反复无常,这里除了我没有一个人类。
可是我还是觉得心里难受得发慌。
乔尼把我的头揽回去,带着我进了房间里。
他吩咐了他的手下什么,然后带我去换了一身衣服,在汽船后放下海一艘小船。他先到了小船上,然后对我伸出了手。
波光粼粼下,他的笑容像花束一样让人几乎沉醉。
我犹豫着抓住了他的手。
——“沙织,成为我的皇后,然后我们一起来治理这个国家。”
这时,我才想起了那天他到底对我说了什么。
国王在我的面前单膝跪下,他放下了象征着权利和地位的权杖,从心口的口袋里小心翼翼地摸出一只粉色的钻石,在海水地映衬下粉蓝交辉。
“……在我十二岁那年,皇宫围猎,我追赶着一只鹿进了森林深处,突然被一头黑熊袭击……”他的眼睛里摇曳着海水的微光,“不知道你还记不记得,那个时候,是你救了我……”
我晃了一下神。
时间仿佛回到了七年前,一年一度的皇宫围猎举行,那个时候我刚刚加入骑士兵团不久,奉命去皇宫围猎场保卫皇族的安全。
我分到的管辖区域,在一个很偏僻的地方,尽管很危险,但是来的人少之又少,基本上不会发生什么大的问题。所以我就在猎场里待了两天,因为骑士兵团的人是不被允许私自狩猎皇族猎场的动物的,所以我苦巴巴地啃了两天的干粮。
在第三天的时候,我遇到了一个小孩子。
那天下着小雨,泥土里翻新着雨水和青草的气息,我趴在树干上,百无聊赖地晃荡着腿,就听到了呼救声。
一头体型巨大的黑熊正在追逐着一个小孩子。
小孩子看起来很年幼,胳膊和腿都很细,身上狼狈不堪,但是我还是一眼就辨别出来了他胳膊上残破的贵族徽章。
……是哪个王公贵族家的继承人呢?我这么想着,一边拔出了我腰间的剑,从树上跳了下来,把小孩子揽在了我的身后,举起剑横在了我的身前。
黑熊凶神恶煞地抬起利爪,狠狠地朝着我们劈头而下。
我吐掉了嘴里的甘草,手里的剑散发出幽冷的寒光。
三分钟之后,我左手拖着黑熊的头颅,朝着那个小孩子走过去:“请问,您是……”
小孩子瑟缩着后退。
他看起来很畏惧黑熊的头颅。
确实,没有哪个小孩子会不怕这个。当时的我已经下意识地忽视了自己的年龄,把自己放在了和普通小孩完全不同的地位上。
我把黑熊头颅放到一边,犹豫了一下,又悄悄地抽出手帕用雨水淋湿,擦掉了脸上的血痕,之后才朝着他走了过去。
小孩子不肯告诉我他叫什么,他的嘴巴仿佛上了拉链一般,我什么也问不出来。因为他当时受了一些伤,救援的人还没有过来,所以我告诉他,如果想回去,还得跟我一起在这里呆上一段时间。
他沉默着同意了。
因为是贵族,所以我也曾经暗自感谢他的到来,因为他,我相当于得到了狩猎猎物的许可——因为要作为他的食物。身为贵族的他当然不可能和骑士一样可怜巴巴地啃干粮。
我把绣着自己名字的骑士袍子给他披上,他看起来在被黑熊追逐的过程中受到了不小的惊吓,所以夜晚常常梦呓,我只好把他抱在怀里哄他睡觉。白天的时候就把他安置在我们常呆的地方,然后我去捕猎兔子或者是野猪,当做一天的食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