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盯着看了一会,很快移开眼,继续漫无目的地在没有月亮的小道上。 或许是因为夜深了,大家都各自回到了该去的地方,一路上我都没有碰见其他的行人,温顺的良夜下,只有四月的樱花盛放着,随风摇摆。 接下来该哪,去做什么,我的心里都没有打算,就只是随走随停。 最后,我才在一处孤零零的公共电话亭前停住脚步。 普普通通的封闭式电话亭本身没多少特色,但胜在一旁的路灯很亮,蜜色的光温柔地洒在地上,照亮了满地的花瓣。 在今晚静寂的氛围下,它就是像是一位不爱多言的接待员,提前铺好了地毯,引我上前。 于是,鬼使神差,我也就走了进去。 投下硬币的时候,一切如常。 但当我真正按下号码,发起通话的那一刻,我听见了自己加速的心跳,它以强而有力的形势宣誓存在感,快得心神不宁。 时隔多日,再次听见那道些许透着睡意的低音时,我几乎能想象到当事人是怎么趴在床头,歪头用肩膀抵住电话的同时,把嘴唇靠拢了一些,懒洋洋地询问:“谁?” 回过神来,听筒,已经被死死握住了。 我背靠在电话亭没,想要开口,喉咙却像是被冻住一样,失去了功能,只能一声不坑,听着那熟悉的吐息。 周身的玻璃在路灯的照耀下渡着光,分割成块的田字格光影投落在身上,犹如囚笼。 此时此刻,我想,我一定是这个世界上最不了解自己的人。 我不明白,自己究竟是想听他的声音,还是想要和他说话,这些全都是像是雨天里变得浑浊不清的水潭,一眼看不到底。 打这通电话前,我根本没有想好自己要说什么。 现在也同样。 思绪完全无法连串,感性和理性开始混战成一团。 迄今为止,我明明很有自信,无论怎样的场合都可以说出自己想说的话,把场面引导向对自己有利的方向,却总是在这个人的面前,一再被颠覆。 结果握着听筒踌躇了那么久,我抿了抿唇,还是以很不像样的方式轻声开了场。 “……晚上好。” 话音刚落,通信的另一边,有人瞬间起身坐直的动静。 “只有这一句话要说吗?” 五条悟或许是走到了窗边,电话里很清楚捕捉到了风的动静。 “应该还有更多值得对老子说的话才对吧。” 他的音调很低,轻描淡写回着我的话,口吻看似随意,却透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连带着他的尾音也变得含糊。 我不确定他到底有多生气,就只是垂着眼眸,继续道:“还有,我大概很快就能回来了,因为外面的事…已经办完了。” 不知道为什么,我觉得自己的声带有些不受控制,它没能如想象中那样,发出还算轻快的语气。 是因为今晚的温度比平时低太多了吗?也可能是因为脖子上的伤口还没长拢。 在这尚未结束的春末,我没忍住轻轻呵出了一口寒气,感受着喉咙传来肿痛的感觉,连带着说话的方式都带上沉闷的响声。 更古怪的是,五条悟在听见我的声音后,倒是一改之前的急躁,他沉默了几秒,突然毫无征兆地朝我确认道:“在哭吗?” “………没在哭。” 我想要拔高声音,否决他这个错误的猜测,但话一出口,变调的嗓音就连我自己也感觉到不对。 我抬手抚摸自己的眼角,在触碰到一道滚落的眼泪时,终于反应过来,那隐隐发颤的语调代表什么。 “哭腔这么明显,怎么想都是哭得很厉害啊。”偏偏,对方完全不给我掩饰的机会,直截了当地戳破这份伪装。 他的手指似乎是搁在电话后,有一搭没一搭敲着,听着有些不愉快。 “…这只是天气太冷了。”我用沙哑音色回应他,“我又没遇上什么值得伤心的事。” “不如说…恰恰相反。我终于达成了一直以来的愿望。” 但是,为什么—— 我将头依靠在电话前,仿佛这样就能隔着通信,把自己的表情全部藏起来。 眼泪砸在电话的按键上,像是下起了小雨。 我一直以为,自己早就不把过去放在心上……身体却比大脑更诚实,在我亲手夺回命运的这天,以前被埋葬在心底深处的情绪,全都活了一般,挣扎地翻涌出来——无论怎么祈祷,怎么拒绝,它都告诉我,避不开,躲不掉。 就像是被突然打碎的糖果罐,满地都是闪亮亮的软糖与细碎的玻璃,用双手捧起来放进嘴里,最先感受到是鲜血淋漓的疼痛,再是甜蜜的哽咽。 从今往后,我所有的憎恶与仇怨都就此埋葬在土里,被时光掩埋,再也不会被一遍一遍地试探,挖出。 “我…很高兴。”第一次,没带任何掩饰,我双手捧住听筒,在眼泪滑落的同时,眨着眼,轻轻说出自己的心情,“然后,突然就想到了你。” 五条悟:“……” 电话那头原本还在敲击的动静停止了,他应该没有笑,也没有其他的表情,沉吟片刻,我听见他短促地吐了一口气,似乎是终于想好了怎么回应。 “果然,你现在还是不要哭比较好。” 他的说话方式变得更加轻快,就像是以前上学时,单手撑着下颚,百无聊赖和人交流的状态。 有时候会自说自话,意义不明。 “……那算什么意思。” “因为很难得一见,反倒是让人想看看了,小裕礼哭起来的表情。” 传入耳侧的声音坦然地说出了令人心惊胆战的话。 “失踪游戏玩了这么久,真要哭的话,在我面前哭更合适。” “那时候你想说什么都可以,我都会听。” 闻言,心底最柔软的地方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掌牢牢攥紧,再猛地放开,留下挤压后酸涩的胀痛。 痛得令人无所适从。 我眨了下眼,迟疑不决地启唇,刚准备接话—— “啊,顺带一提,老子也会做我想做的事就是了。” 他似乎是蹲在窗边,我在那头听见了窗户被打开的动静。 “所以,地址?” “……” “……” “……” 嘟。 我低着头,右手按在黑色的挂断键上,左手还持着忙音声响着不停的话筒。 明明没做什么奇怪的举动,但通话切断后,总有种自己做错了事的心虚感。 ……不。 不是我的错。 我抬起眼,看着玻璃里自己的倒影,想哭的心情已经被那番话冲淡了不少,如果是白天,我想自己的耳侧一定红了。 是五条悟的问题。 我蹲下身,将脸埋在臂弯中。 他这个人一直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