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啊。”他恼怒地转头,毫不意外地又被纸箱挡住了视线,气恼感一下子没了归处,抱怨的话语也显得软绵绵的了,“小心一点啊你。”
纸箱哆哆嗦嗦:“抱歉抱歉……我会当心的。”
他推开门:“好了,往前走吧。”
迈进家里,终于能够放下碍事的纸箱,也总算能够看到这个家的模样了。五条怜揉揉眼睛,有些难以置信。
意外的,这间房子又大又宽敞,带着一点油漆的刺鼻臭味,但这并不要紧。正对客厅的落地窗外,是繁华的都市夜景,东京塔在诸多高楼之间露出一抹尖锐的红色。
而在这扇窗户的内侧,是空旷到一件家具都看不到的、装修痕迹少得可怜的、只比毛坯房好上一点的——主要好在至少铺了地板刷了墙壁造了吊顶——空空如也的、过分崭新的,他们的家。
五条怜左右望了望,又忍不住去看甚尔的表情。没想到在他的脸上,居然也露出了一点点的意外的后悔。
“失策了!”他扼腕叹息,“应该和那老头子说好,要一套精装修的房子才对!”
“……”
狮子大开口地要了一套超好地段的大平层不说,居然还想要挑挑拣拣。甚尔先生,要求很高呢。
她暗戳戳地在心里想着,当然是没把这些念头说出口,只问他接下来该怎么办。
“连床都没有呢。”又环顾了一圈,五条怜发现了这个噩耗。
甚尔瞄了眼手表,轻轻咋舌:“家居店现在都已经关门了……算了,今晚暂且将就一下吧。先吃饭再说。你想吃什么?”
话题一下子落在了自己身上,她匆忙回过神来:“你问我呀?”
“我总不能问惠吧?”
“唔——您说的是。”
毕竟这里只有他们两个人嘛。
五条怜想了想,很认真地琢磨着,可惜大脑一片空白,得不到半点灵感。
一整天都忙忙碌碌的,没有吃太多东西,可她不太饿。估计是早已饿过了劲,连饥饿感也被消化掉了。
想不到合适的答案,她只好讪笑:“什么都可以。”
“……我还不如不问。”
甚尔叹气,结果选择权还是落在了他的身上。
操劳了一天,思来想去果然还是要用肉来消除疲惫。暂且先把禅院惠放在家里——毕竟这小子可不愁吃的。
“把惠惠一个人放在家里不要紧吗?”五条怜总有点担心,“是不是有人看着更好呢?”
甚尔摆摆手:“最多就一个钟头,有什么要紧的?以前不都是这样的吗。你别被保姆宠坏了。”
“……哦。”
虽然有点不满,但他说得好像确实有道理。总之下楼逛了一圈,街对面的寿喜烧小店还在营业,简直是完美的选择,干脆不再多纠结,直接步入了店里。
看起来门面小小的店铺,内部倒还算宽敞。点了一份和牛寿喜烧,再豪横地追加了三碟牛肉。这家店以优质的谷饲和牛最为得意,店内挂着的小电视都在播放谷饲牛的饲养纪录片。
等待寿喜锅上桌的时间乏味无趣,甚尔和五条怜没有多少共同话题可聊,只能无聊地盯着电视,旁观谷饲牛的成长过程。
“我们的牧场位于北海道,引进优质国产肉牛品种,选用当地原产的谷物饲料,根据科学饲养法,为每一头牛搭建面积最为适宜的饲养空间,定时播放舒缓音乐,让每一头牛都生活在愉快满足的环境之中。”
还能听音乐呢?比她过得幸福。
画面上,棕色的或是黑色的谷饲牛整齐地排列在方格的围栏中,低着头,在食槽中啃食干粮,并不宽敞的空间只能允许勉强转身,它会不会认为世界只有这么大?
五条怜没由来地想。
寿喜烧上桌了。雪花纹路的牛肉切成薄片,叠成弧形,在蔬菜与豆腐上铺成漂亮的圆圈。店员点燃炉子的火,咕嘟咕嘟声中,雪花般的脂肪融化成半透明,粉色的牛肉一点一点转为棕褐色。屏幕上的牛依然吃个不停。
“优良的品种、优质的饲料、科学的养殖方式。优秀的一切,只为打造出最为骄傲的国产牛肉。”
咕嘟咕嘟。咕嘟咕嘟。
牛还在吃草,牛肉已经熟透。脑海像是响起了咔哒一声。
……是了,是谷饲牛啊。
华原夏梨,也是一只谷饲牛。
五条怜眨眨眼。
她想明白了。
那是一只用大量的金钱和有限的自由饲养出来的、有朝一日会被端上餐桌的谷饲牛,所以夏梨想做什么就能做什么,因为在出栏之前——在父亲将她嫁去大阪之前的每一秒钟,都该是幸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