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
他却从未有过。
——被组织接连不断派送的任务、以及千方百计掩藏自己卧底身份来暗中搜查情报耗尽了心力的人,又怎么配拥有梦境呢?
能睡着就已经是奢望了。
很多时候,他那根本不叫做睡眠,而应该称之为昏迷。
在组织里日复一日的扮演着堕落的情报贩子这一身份,降谷零几乎从未再想起过那些枉死在自己手里的无辜者。
虽然如此,但这并不意味着,他对这一切都能坦然面对并且接受。
每天夜里,当他带着一身刺鼻到几欲令人作呕的血腥气回到出租屋里时,注视着空荡荡的房间,降谷零的心里也仿佛被什么东西挖空了一块似的。
戴久了的面具终将会焊死在人的脸上。
很多时候,凝望着镜子里那个优雅微笑、眼底里黑泥翻滚的青年时,恍惚间,降谷零总会生出一股子荒谬的情绪。
他感觉自己好像快要被割裂了。
波本、安室透、还有降谷零……他真的,能够一直清醒地,把这三者彻彻底底地区分开来吗?
或者说……
等到卧底任务结束、重新回归警察厅时的他,究竟是降谷零,还是波本呢?
降谷零不知道,也不愿去想某种可怕的可能。
他以为自己将从此独自背负那些痛苦的、沉重的、却让他堪堪能够记得自己的信仰与坚守的记忆,在这片无底的深渊中踽踽独行。
人是会被环境所改变的……
降谷零几乎是在虔诚地祈祷着,黎明,能在自己彻底被染黑、变得疯狂之前到来。
如果黎明无法到来,那么拥抱死亡也是可以的,对此他欣然接受。
如果说,在遇到冰酒之前,他对自己投身的这片黑暗只有痛恨与厌恶的话,那么冰酒的到来,无疑为这片黑暗点亮了一盏摇曳微弱的烛火。
冰酒和那些视人命如草芥、沉溺在杀戮所带来的虚假的快感之中的疯子完全不一样。
就好像一株永夜中钻破土壤的金盏草,单薄脆弱的薄绿色,在无穷无尽的黑暗中显得那么扎眼,几乎让降谷零一眼就能将它从一片纯黑中分辨出来。
——冰酒很特别。
他跟那些冷酷残忍、歇斯底里的代号成员不一样。
他脸上总挂着三分笑意,无论与谁说话,语气都亲切而温和。
他很爱说话,甚至到了有些话痨的地步。与冰酒同居的日子里,降谷零总会听到对方絮絮叨叨地说着哪家西图澜娅餐厅的食物好吃,哪家店铺卖的围巾料子最好,又或者是给降谷零分享自己的粉丝们又在部落格或者line上怎么花式催更……与其他那些冷酷寡言的成员相比,冰酒似乎总是有说不完的话。
这样日常又轻松的氛围有时会迷惑到降谷零,让他几乎分不清楚,自己目前究竟处于怎样恶劣的境地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