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欢歪头:“但你看起来病恹恹的。”
有了前面的关心,李斯影听见他那么说并不恼,只觉得他率真,又解释道:“自儿时就这样了,不过看起来瘦弱些,没什么的。”
“真的吗?”何欢不解。
“真的,其实我身子壮实的很。”李斯影假作不满,“怎么不信大哥的话。”
“唔……”
李斯影虽说素日都稳成持重,但毕竟是不及弱冠的少年,此时生出些带着幼稚的少年意气来。
书房中的碳烧得足,并不寒凉,李斯影穿着贴身,见他不信,还握了握拳,自衣袍下显现出肌肉的起伏,他道:“我骗你做什么,你瞧。”
何欢看着他,半晌后突然靠近。
他还在长个儿,头只到李斯影的肩头,李斯影对他并无戒备心任由他接近,以为他是想靠近些观察或者摸一摸这些肌肉。却没想到他靠近后,竟轻轻将头贴近了李斯影的胸膛。
伴随他的动作,李斯影闻到一股草木的清香,沾染了清晨日光下,草叶间滚动的露珠。少年人的身子像一枝苍翠的竹,如今好像被雪压弯了腰才得入怀,让人想要为他掸去身上落雪,又想让竹在身侧多依偎片刻。
一时之间,天地寂静。不知多久,窗外的冰棘棱与屋檐处相连的地方率先被太阳晒化,噼咔噼咔掉在地上。随着正午日头越大,落地时的声音越快,李斯影听在耳间,连心跳也莫名应和着声响不由自主变快。
何欢这时,才慢吞吞挪开身子,道:“有些树表面上看起来很健康,其实内里已经被虫蛀空了。我担心大哥也是如此。不过刚刚,听见你心跳声很稳健,应当是我之前想错了。”
“啊……嗯……是的,没错,所以你别担心。今日化雪,我还有些事,你和寻欢他们去玩雪吧。”李斯影表面上仍作冷静状,实则等何欢走后,他才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
他跌回座位上,扶住自己的头,掩面深呼吸。
你为什么不推开他?他问自己。是因为从未与人这么亲密接触过吗?是贪图转瞬即逝的柔软与温度吗?
如今是对谁,生出了什么样的心思,你真的知道吗?他……他比你的弟妹还小啊。
不可如此,不可如此。这只是一念之差,只要少些接触,很快就会消散的。
可那双露在外面通红的耳朵,温度却怎样都消不下去。
正如依旧过速的心跳,在胸腔中冲撞。
第46章
李寻欢做了一个梦。
他梦见自己从来没有遇见过龙啸云。
遭遇仇家围堵,他九死一生逃了出来,昏迷在了塞外,被边疆牧民搭救,等身体恢复已经半年有余,他急急忙忙赶回李园,生怕祸及家人。好在旧友赶来护着一家老小。
他谢过好友,心有余悸的抱住扑进自己怀里痛哭的诗音,情不自禁的问道,“表妹,我心悦你,你……你可否与我成婚?”
她秋眸盈水,粉面含春,任谁都品得出她眼中情意。
那年冬天,红梅与红色灯笼交相辉映,宾客与朋友的欢笑声几乎要盖过鞭炮声,刚下过的大雪也无法冻结泼天的喜意与豪情。
李寻欢骑在马上,身后是乘着心上人的轿撵,一眼望去是过命交情的朋友。他被祝贺和善意的调侃声包围,日头那么好,好的前程似锦,一片光明。
他已经有过金榜题名时,可那喜悦也比不得此时此刻洞房花烛。烛光下看美人,如珠似宝。
一年后,他们有了一个孩子,是个调皮的男孩,起名叫李牧音。有时候这孩子犯了错,李寻欢总是对他心软,反而是林诗音,是个严母。
但倘若问起李牧音更喜欢父亲还是母亲……
这孩子回答:因为母亲那么美,所以喜欢母亲。
时光荏苒,昔日的一对璧人携手白头,他们也吵过架、红过脸,年少的时候也因为大大小小的事埋怨过对方,却从未后悔过在一起,也一直相互关爱。
直到斯人逝去,痛彻心扉,才醒过来,明白只是大梦一场。
白瓷酒瓶在桌边放着,美梦却已经逝去了。
因为这场梦,李寻欢更觉得对不起龙啸云。他放弃和诗音在一起的最后一点犹豫,整宿整宿的流连在外,被脂粉和酒水熏得入味,有时半夜醒来都嫌弃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