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走出马斯格雷夫庄园,这座由马格纳森出资、秘密重修的老宅,康斯坦斯就切掉了自己的蓝牙耳机信号。她打开手机,看到麦考夫的定位坐标正在往这里移动,脚步不由得加快。
草地被雨水浸湿,鞋子踩在上面发出一阵黏稠犹如搅拌器的声音。康斯坦斯觉得这不是自己发出来的动静,她关掉手机,却在抬头的一瞬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所看到的一切。
麦考夫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低剂量镇定剂,我二十年前做特工就用过这种东西。”麦考夫从口袋里掏出一支针管,那是半个小时前,柯罗诺斯往他脖子上扎的那管。
“电源是你切断的,麻醉剂也是你提前安排的,为的是让她不伤害基地的人。”他一步步地逼近。
康斯坦斯静静地看着他,风吹起她的裙角,就像一只避开光明、隐藏在夜间的黑蝴蝶。
“你利用我的愧疚,对你的愧疚,只是为了让我不伤害你的莫里亚蒂。”说出这句话的同时,麦考夫自己都觉得好笑。在他看来,康斯坦斯的沉默就是答案,它就像迎面而来的海浪,急速地扑向他,让他感到一阵窒息的痛意。
雨早就停了,但不知道为什么,康斯坦斯觉得自己脸上湿漉漉的。对她来说,生活就是由无数这样不可避免的意外组成的。
“看样子,你完全篡改了欧洛斯有关这个游戏的走向。”他的呼吸声,就在康斯坦斯的耳边,她将他的咬字间的愤怒听得一清二楚。
康斯坦斯很想让他闭嘴,但她不能,于是她开口说道:“欧洛斯说她什么都没有,但如果一个人曾拥有过一切但却在某一天同时失去,岂不是更可悲。”
麦考夫听着她平静的反击,他知道她的意思。对于如何根据声调跟举止发现她的意思,他驾轻就熟。
麦考夫在想,这个世界上还有谁比他更了解康斯坦斯的吗?但有时为了考虑她的立场,为了考虑到她的心情,他不能坦白的事情也有很多。就像她指责的那样,有关他的消失。除了职业上的估量,还有其他的外界因素。
自车祸之后,麦考夫曾试图向威廉姆斯说明情况,但结果仍然像过去一样碰了壁。与康斯坦斯从不用亲人威胁不同,威廉姆斯毫不在意地用欧洛斯威胁他,为此,他不能反抗。
至少,那时的他不能。
“康妮,我很抱歉,我不是不在乎你,我只是——”麦考夫未说完的话随着摇摇欲坠的身子,一同下落。
在身后接住麦考夫的莫里亚蒂,脸上露出不堪重负的表情,他颇为吃力地将昏睡过去的福尔摩斯放在湿润的还未干透的草地上。康斯坦斯见状,毫不犹豫地脱下自己的斗篷,垫到麦考夫的身下。她的手轻轻抚在他额间,即使是陷入沉睡,麦考夫的眉头仍然拧得极深,他永远都有操心不完的事。即使不被理解,但麦考夫依旧用自己的方式保护着他所在乎的人。
不过,他戴的面具真是又厚又重,都快赶得上古罗马角斗士的头盔。可那又怎样,在过去,她可以打碎一个他的面具;现如今,她自然可以打碎第二个。
“麦考夫·福尔摩斯,就算不出外勤,你也应该保持健身来宽慰一下你的裁缝吧,”莫里亚蒂甩了甩自己的手臂,他抬眼,望着已经恢复平静的康斯坦斯,问她,“你不想听后半句吗?”
“我知道你没有安装炸弹。”康斯坦斯的目光停在远处的直升飞机上,她答非所问:“就算你想杀了夏洛克,也不会选择这么没创意的方式。”
莫里亚蒂脱下自己的风衣,面无表情地将它套在她的单薄的黑裙子外面,修长的手指一丝不苟地扣好风衣的每颗扣子,他将严实的领子高高竖起,遮住了她的鼻子以下的部分,只留出她那双会说话的眼睛。
她在用眼神告诉他,我知道你不会这么做的,哥哥。
莫里亚蒂心里明白,如果自己杀了夏洛克,那康妮可能一辈子都不会原谅他。
而他们之间,也不该因为这对福尔摩斯兄弟,从而演变成对立的关系。他因为身份特殊,不得不在暗处观察她的生活;而她因为那个无法开口的秘密,不得不小心翼翼地对待自己。他们明明是亲人,但却互相隐瞒,目的是保护彼此,而这一切,都让他联想到曾视为对手的福尔摩斯兄弟。
“吉姆,”康斯坦斯突然对他说,“答应我,暂时做回伊恩·阿普比好吗?”
吉姆的脑子里千头万绪乱成一团,他转头斜睨着她,“你的目的就是这个?”
康斯坦斯平静地接受他投来的目光,她望着盘旋在夜空的一架又一架飞机,它们发出的轰鸣声让她想到了利比亚的战场。但这里的风是从大西洋刮来的,硬得能把棱角锉圆。这不是的黎波里,不是吉姆第一次在她面前承认身份的地方。
她迟缓地把头转过去,她看吉姆的眼神。就像是回到小时候,在库姆堡古镇,当吉姆用天文望远镜观测星空时,她也是这么看他的。对她来说,保护重要的人成了压倒一切的需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