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放我下来,老子没空和他打。”
宋子期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镇定,竹简之说的没错,如果连他也乱了阵脚,后果不堪设想。伤了条腿的宋大夫不管不顾几乎应声而起,啪一下跪在床边,撸了袖子诊脉。
“脉象很乱,可能是麻黄的副作用,”夏衍表情极其诡异,“他们不想让他死,应该使了点手段。”
“肢体厥冷,气血空虚,他失过血……”宋子期脑子发嗡,完全没理人,指腹下脉搏虚浮,偶尔还有寸断,心一紧。
难道经脉断了?!
忙上手解开衣襟,一道道伤痕,血肉里刀刃泛出冷光,惨不忍睹。
“断血刃……”宋子期嗓音沙哑,哆嗦的手轻碰翻开皮的口子,“打到经脉上了,得拔出来……不然命保不住。”
竹简之:“是,经脉不能自主愈合,废武功是小,身体长期停留异物,他扛不了。”
“但经脉靠近血管,强行拔出会导致大出血,”宋子期已经听不清自己讲什么,震惊错愕之余只凭借仅存的医理知识木讷开口,“这么多处,都给拔了,他早失血而死了……”
“没办法吗?”竹简之追问。
“有倒是有,”宋子期很犹豫,嘴唇差点咬破,“先帝遗方有种药名曰天狼草,泡入水中助淤止血,如果把草药泡在浴盆里,水浴情况下拔出,能抑制他出血,可是……”
“可是什么。”夏衍双眼腥红。
“天狼草性寒,虽减缓血流但易致体温过低,我师弟身体质偏寒,再用此药,我怕内伤至深又逢旧疾复发,一样。”宋子期咽了唾沫,喉咙堵得慌。
“一样救不活……”
几人沉默了,保守救治不可能,根除同样危机性命,怎么办?他们没有定论。
况且,还有一个关键问题。
谁来拔?
宋子期手力有保证,可重伤在身,要在规定时辰内把邱茗身上所有断血刃拔出,难度极大。常安太小,切脉施针不在话下,但拔刀子还是头一回;竹简之略懂医理,能帮上忙,不过有言在先,不保死活。
“我拔。”
夏衍打破沉寂,他半抱着邱茗,轻撩对方垂落鬓角的头发,凌厉的眼眸略过一丝柔光,在众人面面相觑中静静说。
“让容风烧水,我给他拔。”
兖北房间简陋,草屋里,满满一盆热水放下,来者端了纸包磕在一边,隔着纸包闻出一股厚重的土味。
“宋大夫配的药,给你搁这了,撒浴盆里即可,还有,”竹简之掏出个简易的沙漏,晃了里面的细沙嘱咐道,“看着点时间,宋大夫说最多不能超过一个时辰,期间有异样马上出来,外面他们都准备着,保一阵是一阵。”
“还有事吗?”夏衍面无表情。
“有。”
竹简之咧嘴角,以往这种情况,他会毫不客气照屁股给上一脚,而今耐下性子接道:“拔出来时伤口出血属于正常,他虽昏迷但感知尚在,反抗也不要停。”
越说夏衍脸色越难看,但竹简之绝不惯着他,摁肩膀逼他听完。
“只要不是血如泉涌,你就继续。”
“……”
“十三。”
夏衍眼神飘忽不定,竹简之笑得有些苦涩,抬手抱歉。
“我们等他,也等你。”
夏家少公子是竹简之看大的,他身份特殊,先前见得没那么频繁,不过臭小子脾气十分熟悉,死犟,固执,人家不撞南墙不回头,他把脑袋撞烂也不回来。
去年跑来兖州,自己流落街头打算喝酒打发时间,夏衍一巴掌拍飞了门板,说情况紧急,救人,需要他帮忙。
竹简之见邱茗第一眼就明白,为何自家少公子被个男的整得五迷三道,是好看,不近人情的好看,曾开玩笑说,邱茗没当皇帝的男宠,估计老皇帝上年纪眼花了。
这位弟妹对人狠,对自己更狠,除了嘴硬、身子差、不喝酒、下手重、疯起来能咬人,挑不出其他毛病,眼下命悬一线,少公子慌成这样情理之中。
一包药撒入,银白色的粉末烟雾般在水下散开,土腥味消失,取而代之的是类似薄荷的清新。
褪去衣衫,肌肤贴紧,邱茗身上很凉,像冰块覆在胸前,夏衍一手环过腋下,另一手绕过膝弯,不需要很大力气便抱起气息微弱的人。
踏入浴盆,热水没过脚踝,大腿,腰部,直到包裹两人全身,水波温柔,淹没所有的紧张与不安。
“很痛吧,没事,我陪你。”
昏迷的人自然不会回答,夏衍让邱茗枕上自己脖颈,微侧身,他能看见对方身体上所有断血刃刺入皮肉的痕迹,折射在水中,热气模糊了双眼。
邱茗脸上沾了水珠,平静的,睡着了一样,不久前,他见过这月下清冷、醉人的模样。
想到这,他喉咙发涩,像被什么东西梗阻,终于定了神,摸向最近的、锁骨处半露出的刀片。
指尖捏住刀尾时,邱茗反应很大,随着刀片抽出,不规则的锯齿割拉凝结的血痂,怀里人抖动得愈发剧烈。
“没事的,月落,忍一下……忍一下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