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子声幽幽,邱茗攥紧衣袖,心脏狂跳不止,拖着长裙缓步靠近,在眼前停下,掩面轻吸了一口。
“好特别的香,月落啊,禁香之事,朕概不追究,因你许诺,此香只用朝上清除逆党派系,断不私自使用,而今是怎么了?”
“江陵月起初并不用于散毒,以江州本地沉水木为饵料,协以谷雨珠水催焙,有调息安神之效。”
“江州多香木,朕早有耳闻,”眉梢一跳,“月落想讲什么?”
邱茗抬起眼,眼前的女子荣色极佳,媚眼勾人,似笑非笑,无尽的岁月平添了几丝细微的皱纹,居高临下审视自己,威严难掩,让人不敢直视。
他咬紧牙关,努力平复情绪,缓声开口,“江州邻淮淩河而立,兵家走马商家行货必经要地,我朝开国五十年来安定无事,只因十二年前一场战祸致使城毁瓦摧,生灵涂炭,陛下,秧州沛王造反,为何偏是江州遭此祸乱?”
“逆子无德,公然与朕作对,”宽袖甩出,皇帝直起身,静静道,史实俱在,沛王携两万逆党造反,占领秧州,不出半月破江州城门,因江州刺史从中作梗,致使江州彻底沦陷。”
“陛下!”
再提先父名讳,邱茗心像被捅了一刀,不顾君臣尊卑拦话道,“沛王孤身前往秧州,同行不过几位幕僚,两万逆党大多地痞之流,何以力量同天朝军队抗衡?江州兵布三千,淮州兵布四千有余,怎可能打成败仗?陛下,当中是否有不清之处?若江州刺史存心造反,为何不在乱党抵至临安城外便卸甲投奔?为何拖了足足半月时间?”
越说越激动,越说越失了方寸,一声轻唤将人惊醒,
“月落啊。”艳红指甲的手掐起他的脸,弯了嘴角。
“可惜了你这张脸,还有。”
“你的旧身。”
一语轻言甚似叹息,落在耳里如雷贯耳。
他的旧身……江陵的旧身。
为什么这么轻易说出口!为什么!!
难道……
皇帝知道他是谁?!
他用计接近韶华公主、谋求御前之位,动用手段调查江州旧案,一切的一切都暴露在天子眼下,他的没一个动作,每一丝心思,死尸一般被赤·裸裸拖到烈日下暴晒。
他江州的身份,那个叫许卿言的身份。
短短一瞬,邱茗瞳孔骤缩,血液几乎凝固,惨白的双唇发出颤音。
“陛下……”
“月落可知,故人之名为何不再提?”皇帝言语如霜。
“……”
“那是死人的名字。”
一把松开,邱茗脸庞落下红痕,皇帝丝毫不在乎他浑身颤抖不止,轻柔的声音仿佛描述一段平常不能再平常的家话。
“江州刺史许亦昌,承德年间进士,居刺史位十五年,鞠躬尽瘁,奈何十二年前与秧州逆党作战,身死城外。”
邱茗的心在滴血啊,强撑辩驳,“陛下既知刺史大人冤屈,为何不还他清白……”
“江州刺史为大宋安定献身乃死得其所,朕也是无奈为大宋江山考虑。”
“陛下当真为大宋考虑!”邱茗忍无可忍,“难道不是当年众臣反对登基,您才出此下策!陷害我。”
那言称呼还未叫出,来回踱步的人当即打断,回头望了他,笑容不在,一张冷峻的脸没有一点人间的温度,花样的容貌历经岁月,温婉不再。
“月落,如今你行书院长史位来之不易,再提过往有什么意思?”皇帝直逼面前,他垂着头不敢抬起,一方视野下只看见女帝华贵的裙摆,“你在朕殿前多年,朕知你是安分的孩子,不会想学张楠也的下场吧?”
邱茗冷汗直冒。那天已是死尸的张楠也被拉至刑场五马分尸,残留的尸块扔去山中喂狼,他在场亲眼目睹血淋淋的一幕,记忆犹新。
双眸彻底失去色彩,皇帝索性收了摆弄的念头。
“行了,这么些年,未召你侍寝,留你一身清白也算体谅,方才的话朕当做没听见,月落,你好自为之,可以吗?”
窗外惊雷过后,瓢泼大雨冷冷浇下,碎了一地惨状,不忍直视。
他是内卫,有什么选择的余地?
邱茗不记得自己怎么离开皇宫,更不记得自己怎么回家。晚秋的大雨很冷,淋了满身,视线模糊看不清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