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
夏衍狠掐手指,床上人动了动,一胳膊搂上他的腰,埋头蹭了蹭,他默默替对方拉上被角。方才好说歹说劝人洗了澡换了衣服,手腕处的绷带渗出血,趁睡着给人换了新药。
情绪起伏过大,也可能是哭累了,邱茗这次睡得很快。
他侧身躺下,手抚过脸庞的轮廓。
又瘦了,还是那副弱不禁风的样子,夏衍心中的疑虑不断加剧。
这人在皇帝面前挑明了身份,双方再无制衡的筹码,天子认为邱茗放不下官位俸禄,不会轻易追查下去,但是。
面对一个掌握自己太多秘密的内卫。
皇帝,真的会放过他吗?
“嗯……”
熟睡的人有些不老实,蹙起眉头,揪住他胸前的衣襟。
“爹,儿子不孝……没能替您鸣冤,对不起,是我没用……”
“你爹不会怪你,”夏衍擦去眼角泪痕,抚摸后背回应,“卿言,你不必憎恨任何人,你爹娘,他们只希望你活下去。”
仿佛听到了抚慰,亦或是一语唤的名字太过陌生,动了心底沉寂已久的那一部分。怀里人抬了眼皮,半梦半醒,迷糊地望着他,一眼看得夏衍不知所措,顿了手。
“月落?”
“你叫我什么……”
“没什么,继续睡吧。”
邱茗不理他,抱住腰贴得更紧了,夏衍清晰感受到对方呼出温热、均匀的鼻息,有点痒。
“夏衍。”
“嗯。”
“想成婚吗?”
邱茗没完全醒,发音含糊不清,像在说梦话。夏衍一惊,胳膊僵在半空中,不料这人迷糊着反而异常坚定,又问了一遍。
“你想成婚吗?和我成婚。”
无论是噩梦还是幻想,他似乎只认定夏衍在的地方才真实。
夏衍一时不知道怎么回,如此郑重的承诺怎能轻易答允,谁知短短几秒的犹豫,邱茗又难过起来。
“你是不是,也不想要我?你也嫌我脏,不想理我……”
“没有,月落,哪个不长眼的混账不想要你?”夏衍连忙搂过来揉了揉,“想,任何时候都想,等我们成婚,把竹石他们都喊来,你带我去江州,你的爹娘我还没祭拜过。”
“等到什么时候?”
“很快,”夏衍吻了他的额头,“听话,动摇圣尊,不是你一己之力能撼动,后面的事我来办,你放心,我会给你、给江州一个交代。”
邱茗哼了声又闭上了眼,这回应该不会醒了。
夜光流动,窗外的雨早停了,蜡烛烧到了底部,剩一小团蜡油包裹火苗,几乎燃灭。戕乌呱一声落在床沿,身后天边吐出白光。
夏衍半支在床上姿势未变,回头看了它,小家伙兴奋地正准备大叫,那人竖起食指靠在唇边,示意睡在怀里的人。
阿松心领神会,大张了嘴,扑了扑翅膀,乖巧地飞走了。
他一夜未眠,手指圈起邱茗的头发,叹了声。
月落,我想娶你,但是。
不是现在。
等我把你带出地狱,任何人都不能伤你分毫,等我为你的家人沉冤得雪,离开神都这片是非之地,带上凤冠霞帔,我一定会娶你。
雨过后的夜晚很静,夏衍枕胳膊阖了眼,想到邱茗披嫁衣的样子,红盖头下金银闪烁的珠翠,不及他含眉眼的半分,修长的睫毛翩然,想着,心跳不由自主快了一分。
突然,窗外传来啪嗒的声响,有人踩过水洼。
夏衍很警觉,当即睁开眼,低头看了眼邱茗,还在睡。
随即窗外又响一声,刀剑拼刺,水滴打落,树叶躁动,他立马反应过来,那是容风。
翻身下床,来不及穿外衫,提剑冲出屋,容风撇剑直立,衣角沾了水,冷言问。
“多少人。”
“不多,能应付,刚才隐去街角,可能有没露头的老鼠,”少年甩剑回道,“可是公子,副史大人虽在朝中树敌众多,但无人敢轻易要他性命,到底是谁派来的?”
夏衍不答,眉头紧锁,抽出剑起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