厚厚一塔纸张拿在手中,侍卫憋了半天,回道。
“无异。”
“无异就走啊,”蔡轼抢过文牒简单翻两页,不感兴趣,递还给竹简之,催道,“若真拖出人命,我得被太医署的人烦死。”
两方高压下,侍卫不得不松口,竹简之全程看戏,临行前向两人拱手一拜,而后不敢耽搁,慢悠悠扬起马鞭,走出几十丈后一鞭狠狠抽下,马嘶鸣声起,飞奔离开。
望着一行人走远,李阗英扫去身上雪花,身边人放荡的姿态有所收敛,一只手搭上肩,严肃下带有几分戏谑。
“眼皮子底下放行罪犯,可是太子殿下的意思?”
“尚书大人说什么呢,”李阗英含眼轻笑,余音缠绵,“不关太子殿下,是奴才本人的意思。”
繁杂的城门口寒风瑟瑟,一袭谎话,两人各怀一份心思。
“你行你的道,我当我的差,刑部不会和东宫过不去,但是。”
蔡轼一笑而过,手下力道加大,眸底寒光乍现。
“行书院,必须不存在。”
上京与淮州交界,树枝结上了层霜,奔波半日的两人好容易寻了个遮风的地方休息。
柴火燃起,白烟飘向天空,隐约有枝干噼里啪啦的声音。竹简之有意添了把火,检点随行物品,两纸包药递了出去。
热水冲开,褐色药汁,苦涩的味道即刻蔓延。
“从这里到缘启山,最快只需两日,你们有提前联络山上的人吗?”
“……”
“算了,你两声名远扬,通不通知都一样,”竹简之自知插不上话,拍屁股走人,“今夜风雪大,给他多裹几层,明日我送你们到淮州,神都那堆烂摊子,我看着,别瞎操|心。”
夏衍不答,火光照亮怀里人的脸,白得吓人,双颊强涂了血色,没有一点活气。
他无比冷静,却不知道自己究竟是害怕还是麻木,手指沾了药汁抹在干涩的唇间,邱茗似乎有了反应,滚动喉咙,皱眉头咽下去了几口。
沙沙的雪声陨落,夜已深,大地蒙了层雾气,守在外面的人打着哈欠,被一片雪扫到了鼻尖。
忽然树叶掉落,树林远方铁蹄声四起,竹简之当即睡意全无,转过身,夏衍已经半抱人站在面前。
“皇帝老人家不放心啊,”竹简之拔剑无奈笑道,“好久没试试神都大内的身手。”
“我帮你。”
“闭嘴吧,打起来没完没了,你小子赶紧走。”
“竹石……”
“你到底想不想救他!”
竹简之背对他,远处火光越来越明亮,总是微笑的人表情没有任何异样,剑身修长,竹结的纹路交错浮现。
“听我的,不到你拔刀的时候,别给老子生事。”
嘈杂声变大,林子中有大批侍卫包围。
“在那里!追!”
“走……”
竹简之一把拽起衣领,大力推出。
“走啊!”
“……”
“十三!”
第115章
雪里路不好走, 淮州山脉连绵成片,弥散在夜里。
夏衍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他抱着对方双手止不住发抖, 四周白茫茫除了风声无半点声响, 离开上京似乎是很久之前发生的事。
缘启山下,破旧的木屋, 没有门板, 屋顶坍塌了半边, 勉强能对付一夜。
几个时辰前,望着云雾缭绕的山顶,夏衍本想一刻不停带人上山, 可雪太大,看不清方位, 加上邱茗冷不丁一口血呛出嗓子,让他当即改变想法。
屋内点起火堆, 床上人呼吸声沉重,他用雪水浸湿手帕,贴在额头上。邱茗的伤势很严重, 连烧两日没有褪去, 抽动身子,看上去像在发抖,动了半天拽下了被单一脚。
傍晚的时候邱茗醒来过一次, 可意识不清醒,眯眼看着眼前人, 断断续续问了些颠三倒四的话。
他不知道自己在哪里,错乱的记忆穿过好多年,混沌中甚至问夏衍常安和冉芷怎么没回来, 六公主成婚为什么没有喊他。破碎的过往,叙述不堪回首的一生。
夏衍搭着脉搏不敢放,仿佛一离手这人的心跳随时会停止。
不甘心啊……怎么能甘心!
伸了冤,离开了神都,临渊寺近在眼前,月落,你不能死啊。
手抚上脸颊,很烫,微弱起伏的胸膛,邱茗还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