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很长,江陵河畔水声潺潺,身体很暖。
邱茗看向自己的双手,没有陈年旧茧,没有刺鼻的血腥味,稚嫩如葱郁,周围阳光灿烂,飞花遍地,无数艳粉的花瓣落了满身。
“卿言?”
一恍回眸,豆蔻年华的少女,杏仁大的眼睛闪烁,笑着走向他。
六公主?不对,眉心桃花花钿,粉嫩的唇瓣,眼角有明显的泪痣,是。
姐姐?
“二小姐,你在这儿做什么?”
邱茗一惊,看见更多人,沈繁提剑奔来,蹲下身,刮了他的鼻梁,笑道。
“别乱跑,当心找不到家哭鼻子。”
“先生呢?”
邱茗怔忡环顾四周,不见蒲系的影子,沈繁闻言眼神暗淡了几分,摸了他的脑袋,用力抓了头发。
“他还没到时间,你怎么先来了。”
“我不知道……”
邱茗低下头,不太习惯自己小孩的模样。
他死了吗?为什么能看见已故之人。夏衍去哪了?他该留在这吗?
忽然,远处一亮,熟悉的身影靠近,容貌越来越清晰,他的母亲笑容温婉,父亲身披战甲,高大不失威严。
暖意瞬间流过心脏,他欣喜迈开脚步,忽然一顿。
他是内卫啊……史书上多一笔都嫌脏,千人怒骂,万人唾弃,见不得光的人,不配在这里。
“想什么呢,”沈繁拍了他,低声道,“二小姐,您不在行书院,快去吧。”
“卿言,过来。”父亲向他招手。
“卿言,”母亲张开双臂,眼含热泪,“来,到娘这里来。”
“爹……娘……”
想了十二年,困了十二年,那是他思念的父母啊。
孩童的他扑入母亲怀抱,泪如雨下,温暖的手抚摸他,一如当年的江陵河畔,那个被暗藏回忆的家中。
“爹,娘,对不起,对不起……”
当不了邱月落,也回不到许卿言。
他不停地道歉,人间的他染了一身污泥,不得好死,他害怕,害怕在地狱中永世不得超,害怕再也见不到家人,害怕一人面对黑暗。
“卿言,你来的不是时候,”母亲的声音温柔,揉过发丝,“回去吧,我们很好,让你担心了。”
“我不回去……娘,别丢下我,我不想一个人。”
“孩子,你没有一个人……”
手中的温热逐渐散去,江州雨水的味道变得冰冷。
星光散落,从指间溜走,怎么捧也捧不住,环绕他的家人萤火般消逝。父亲背去身,沈繁笑着和他挥手,母亲的声音还留在耳畔。
“人间很好,你替我们去看看。”
不要……别丢下我。
爹,娘,你们别走……
我不要一个人。
撕心裂肺的哭喊没有回音,黑夜来袭,霜雪遍地,大雪骤然落下,曾经一切美好霎那间化作乌有。
荒丘,乱葬岗,破损的墓碑,野草凄皑,冰雪寒冷入骨,他浑身颤栗,艰难爬起身,赤脚走在雪中,找不到出路。
“月落。”
谁?
有人在背后喊他。邱茗很怕,没停下脚步,茫然地在雪里徘徊。
没有月亮的夜晚,四周漆黑一片,啪嗒一声,脚下踩到坚硬的物体,他退了两步,却看见血淋淋的尸骸。
转眼间,长大的他举起刀刃,毫不留情割开一人的喉咙,扔到脚边,冷冷看向他。
季忠的尸体,面目狰狞、冤死的朝臣,再低头,断血刃刺在手掌中,寒光森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