擦干水出来,叶筝一连换了三、四件上衣——
他衣服带得多。都是在星航沾染的坏习惯,对旗下艺人的外在形象管理,星航一向看得很重,丢什么都不能丢脸面,走哪都要穿新的,去一个地方换一套,有时候一天换下来的衣服都要垒成山了。
左挑右选,叶筝还是穿回普通的短袖加牛仔裤,百搭万能,不会出错的配置。出门后他给黎风闲发微信,说他已经好了,在走廊等他。
廊间有清丽的香薰味,米棕色地毯一直拓延到电梯口,叶筝往外走了两步,去看墙上的壁画。上世纪的港城街景,一栋栋逼狭的楼宇,七纵八横的直立式霓虹招牌,典当押行、酒楼、银行、夜总会,行道上人流如织,市区的士和双层巴士比肩迭踵,他们过两天要拍的海报约莫也是这种画境——
一个时代的情怀和格调。
旁边的房门打开,叶筝正好欣赏完这里的壁画,合门时扇动的软风把沐浴露香气送了点过来。很熟悉的味道,就在半小时前,叶筝把酒店同款香味的沐浴露用在了自己身上。黎风闲也是一副洗漱过的样子,头发都梳到脑后,露出如瓷般的眉眼。
“你带路?”黎风闲问。
前面就是客运电梯。叶筝第一次看他弄这样的发型,像被重新雕刻的名贵木材,雅致、倜然,香气扑鼻。叶筝看了几秒才说,“走吧,保证带你吃个爽。”
离开酒店,叶筝戴上口罩,左转进了一家商场,顺着指示路线找到地铁站入口,用现金去售票机买了两张成人单程车票。周末饭点,站内人山人海,黄衣服的工作人员用扩音器维持秩序,来的每一班列车都坐满了乘客,上车后黎风闲后背几乎都要贴上车厢玻璃。
叶筝站他身前,半环抱式地被黎风闲圈在角落,一抬眼就能对上视线,列车隆隆行驶着,车门外一片黑幽。
小孩子在哭吵。少女们高声讨论dse模拟卷的成绩。洗碗吧,洗碗都有一万五人工。夜晚吃咩啊,两送饭得唔得?佢条仔,上个月散咗了。记得喂猫,帮猫铲屎。诊所又加价了,一次收我七百五,当我水鱼咁劏。我老细正一憨鸠。收皮啦,我又边忽得罪你。叶筝逼自己去听这些闲杂话,可耳边的呼吸、自己的心跳,仍然清晰得难以忽略。他的视觉、他的嗅觉,都被黎风闲占据得一丝不漏。
列车快要驶进下一站,一排排候车的人影透过门窗飞闪而过。停车时,车厢被惯力带着摇晃,车门旋即开启,要上车的人更多了,叶筝一只手从下绕到黎风闲背上,护住他。
低下视线,叶筝看见黎风闲的喉结稍微动了动,又挤入一大片人,手背被来来往往的人群挨擦撞击着,那应该是疼,叶筝却没放手,他看着黎风闲,手上按得更用力了。眼睛和眼睛贴近,睫毛轻轻颤抖,如蝴蝶扇出的悸动,划出一道旁人无从知晓的符号。隔着口罩,加重的鼻息凑到一起,一个绝非普通朋友能够深入的距离。
车门关闭,又过了两个站他们才下车。
叶筝拉下口罩缓了缓气,然后搭扶手电梯上楼,找到c出口。
吃饭的地方不是什么高级餐厅、也不是热门网红打卡地,他们穿过两条马路,把窄陋的长街走到底,橙色横匾招牌下,一家不甚起眼的港式小吃店。店里头坐了三四个人,侍应都靠在收银台聊天,电视上播放着新闻,看他们进来,随便指了个卡座让他们坐。
女侍应拿了两杯水和一份菜单过来。狗仔粉、香辣鱼蛋、火鸭鱼汤肉,都是很地道的港城美食,菜单另一面有个二人套餐,叶筝问:“我们点这个套餐,你看行吗?”
“你决定就好。”黎风闲把调羹筷子放水杯里泡着。
叶筝流利地用方言报了几个菜名,黎风闲听不太懂。八月的港城还是热,店铺门户大开,空调许是没开,只有两把风扇在吹,叶筝摘下口罩,拿纸把泡水里的餐具擦干,“你们那个启动仪式什么时候开始?”
“明天早上。”
“那你什么时候走?”
“再过几天吧。”
叶筝又拿出一包面纸,抽一张铺桌上,把餐具对半分好。他坐直背,看向黎风闲,“能问你一个问题吗?”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