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她的视线从窗外落雨转来室内,问身后的男人:“是你吗?”
“冻伤了腿,穿兽皮子,被得意和雪钩拖着木筏子走,脾气很大很倔的少年郎。他长得像你。”
萧挽风握住椅背的手骤然发力,手背青筋浮起,又按捺着,缓缓放松力道。
“是我。”他凝视面前的小娘子。“你记得了?”
谢明裳却没有注意到他片刻的失态。
她沉浸在自己散乱零落的思绪中。
“不对。”她蹙起秀气的眉头,“我的得意分明是红白毛色的马儿,怎么变成黑马了?黑马是你的乌钩才对。”
萧挽风闭了闭眼。
只听声线的话,他回复的语气依旧坚实而平稳,听不出半分动摇。
“你有两匹得意。”
“红白相间的那匹得意,是今年认下的。此刻正在马场。你想它的话,现在便可以牵来。早前那匹得意,是匹强健的黑马。”
谢明裳越听越疑惑,仰着头追问:“那匹黑马得意呢?”
萧挽风深深地看她一眼:“留在雪山上了。”
“哦。”
书房里安静下去。
谢明裳所有的疑问都得到答复,满意不满意只有自己知道。她转过视线,继续抱膝盯着窗外
落雨。
少顷,又喊:“殿下。”
萧挽风长吸口气,胸腔一阵闷疼。
他若无其事地再次叮嘱:“私下无需称呼殿下。刚才你如何喊的?”
谢明裳还记得,很快改口:“挽风。”
萧挽风压抑的浓眉舒展开来。
他坐回窗前,把沙盘拉来面前,按照最新的战报修正沙盘。
才捏起一座小山丘,眼角不经意地发现,对面的小娘子早不再看雨,改而侧转身,若有所思地瞧他捏沙盘的动作,瞧了好一阵了。
“何事?”他不抬头地道:“想说什么,直说无妨。”
谢明裳上下打量对面肩宽腿长的男人,开口喊:“阿折折。”
浓黑的眉峰果然即刻细微皱起,流露出不赞同的神色。
人却没有更大的动作,只看她一眼:“别闹。”
“你们中原人不喜欢这种称呼?”谢明裳笑盈盈地喊他:“但我们关外都喜欢喊叠字,显得亲昵。很好听呀,阿折折。”
萧挽风起身去银盆洗手,边洗手边道:“关外也不会以叠字称呼成年男子。”
被当场戳破的小娘子眨了下眼,迅速改口:“挽风。”
“你不是喜欢叠字,你是故意捉弄人。”萧挽风擦干手,走近她身前,在瞪大的乌亮眼睛注视下,指节重重刮一下柔软的脸颊。
“淘气。”
午饭后,谢夫人撑伞走近书房。
敞阔的书房里静悄悄的,除冒雨而来的访客,只有年轻不苟言笑的王府主人,和趴在桌上专心作画的素衣小娘子。
谢明裳的绘画路子极为写实,和中原写意画法截然不同,不知从哪处学来的。
手持一截炭笔,仔细地描绘体态五官,人物跃然纸上。
她起先在画的,是个浓眉大眼的少年。发丝乱蓬蓬的,肩背披甲,抱着头盔开怀大笑。少年人特有的活力几乎洋溢出纸面。
第二幅画的是个妇人。鹅蛋脸,浓密乌发编成长辫。上半身穿小袄。
鹅蛋脸上却空白无五官。
谢夫人走近打量女儿画作时,谢明裳正好也在犯难。
“这是我阿兄。”她指着浓眉大眼的少年郎,“谢琅也是我阿兄。”
“我有两个阿兄?娘,为什么谢家从来不提有个二郎?”
谢夫人的脸色极为难看。她勉强笑转开话头:“你这小丫头,带话要穿淡黄长裙?为娘都这把年纪了,好容易翻箱倒柜找出一条。”
她今日果然穿了一条浅黄色的长裙来。谢明裳欢喜地看了片刻,抱着母亲说:“娘年轻的很,穿得好看。”
谢夫人的神色舒展几分,紧紧地抱住女儿。
谢明裳却又回身继续动笔,把画中妇人的轮廓勾勒完整,炭笔细致画出一条拖曳及地的长裙。
屋里两人的注视下,她推开木窗往外张望:“娘,你的骆驼呢?”
谢夫人自入王府始终保持的平静神色,仿佛平湖表面被人掷下一块大石,瞬间裂开缝隙,眼眶发了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