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堆得满满当当的米桶,肉桶,不见头尾,到底装了多少辆大车?
辰大管事跟随车队末尾压阵,闻声笑道:“去城外名寺祈福上天,求得是国运。供奉物哪能少?”
钟将军、常青松都不敢接话议论“国运”,呐呐道:“说得极是。”
钟将军被打得鼻青脸肿,形象难以见人,早早奔回城楼去。常青松独自留在城门下,心里默数车辆:四十八,四十九……哎?
他忽地一个激灵,留意到这不寻常的第四十九辆车。赶车那汉子眼熟,居然是谢家的耿老虎?!
常青松急忙定睛回望,谢琅果然已经不在街边。
谢家的车,如何混进的大长公主府车队?!
他再急看车队最末尾的第五十辆车,车里影影绰绰露出的少女身影……谢家六娘,谢明裳?
秋风吹过长街,掀起半片车窗帘子,露出谢明裳两只乌黑的眼睛。黑底金绣的八个大字在常青松面前一晃。
【羊羔跪乳,中秋思亲】
常青松咬牙。去他娘的,夜香车都能放出去,谢家人给谢帅送中秋饭食,如何不能放出去!
他背身挥挥手,示意谢家两辆车跟在后头,趁无人计较,赶紧出城!
浩浩荡荡五十余辆车的车马长队,出城便加速疾行,一口气驶出五里地才停在官道边。
谢明裳下车,快步赶来大长公主的车驾前,深深福身道谢。
大长公主撩起半扇窗帘,露出似笑非笑的神色睨她:“你这小丫头,敢拿我做出城幌子,胆子也是极大了。”
谢明裳唰唰地写:【殿下大恩不敢忘】
白纸黑字落在大长公主眼里,倒引来她一声轻叹:
“哪来的大恩?今日出城,举手之劳罢了。本宫也是自己图个安心。”
将士凯旋归来,疲惫饥饿,未曾受赏。人被挡在城门外头,犒军酒肉被挡在城内……今夜又正好赶上中秋。
仰头见明月,低头发牢骚。
大长公主幽幽地叹息:
“本宫怕,军营今夜哗变哪。”
谢明裳心里一惊。
她倒未想过这么深远。只觉得中秋佳节,不能亏待了将士,冷了将士的热血。
大长公主短短三两句便提起“军中哗变”。
萧挽风呢。
他被临时征召入宫议策,叮嘱她送酒肉饭食给父亲时,是否也想到了军中哗变的可能?
她这边低头思忖着,那边大长公主从细微喟叹中回过神来,开始上上下下打量面前的小娘子。
谢明裳的近况,端仪知道,也跟母亲说过一些。
“至今还不能说话?”
谢明裳摇摇头。
“请个高明的郎中来,给你看看?”
谢明裳连连摇头。
提笔飞快地写:【心病非病,郎中无用】
“你也是个不省心的。”
大长公主半是嗔怪半是怜惜地道,“我家阿挚跟你两个,说起来性子不像罢……折腾起人来,还真是半斤八两。没一个省心的。”
大长公主在车里换了个斜倚姿势,闭目道:“说起来,河间王算我嫡亲侄儿。这次你求上门来,我只当河间王托你求我。别担心谢家欠我人情,欠我的是我那位好侄儿。”
“你无需顾忌什么。过几日烦了我那侄儿,可以来我的大长公主府,跟我家阿挚一起住着作伴,你们两个小娘子互相折腾去。”
谢明裳听到一半便忍不住地笑。
大长公主说话虽不大动听,但言语间的关心几乎满溢出来。
她两只眼睛弯成浅月牙儿,盈盈福身谢过。
车马在官道边拆分两队,长公主的车驾继续往城东白塔寺而去。
四十八辆黑篷车脱离大长公主车队,加入谢家车队。
五十辆大车前后成列,浩浩荡荡地直奔城城东大军驻地而去。
谢明裳还是坐不惯马车。晃晃悠悠,叫人想吐,不久便赶紧换坐骑。
五十里不远不近,一路疾行半日,休息片刻,又奔马跑过一片野山林,远远地听顾沛喊:“月亮出来了!”
天色其实还明亮着。一轮圆月,早早从天边升起,仿佛挂在蓝色天幕的一抹虚影。
谢明裳山道边急勒马,出神地盯着那轮早出的圆月。
她思念父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