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扎吉立刻回身,还没走下楼梯,就看到海浪已经近在咫尺,怒吼着冲碎床边的落地窗,奔腾着再从房间另一边的窗户冲出去。
床和低矮的家具都被彻底淹没,因扎吉猜测水深至少到他的胯间,哪怕在比较封闭的房间里,水流也一直很急,玻璃渣、自行车,各种乱七八糟的东西在波浪里翻腾,擦着墙壁噼里啪啦地被冲走。
因扎吉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过去30年的生活经验没办法帮到他,看着眼前让人绝望的景象,他腿一软坐到楼梯上。
这么深的水,在二楼都让人没办法下脚,那刚才出门去散步的安东,那个怎么教都不会在水里换气的臭小子,那个抱着一个榴莲就能吃得一脸幸福的笨蛋,现在又在哪儿?
安东是在一阵憋闷中醒过来的,胸口貌似被压住了上不来气。睁开眼,他半天才意识到自己刚才晕了过去,在汹涌的洪水中。
万幸车子没有继续移动,仍然抵着那棵把他撞晕的大树。车窗竟然还都完好地闭紧着,只有车头凹陷进来挤住驾驶座,水流正从那里玻璃的裂缝中倒进来,车厢里的水已经淹到了他的胸口。
看着飞速在上涨的水平面,安东意识到自己必须得赶快出去,至少得到车顶上,否则只会被淹死。
不知道后面会不会还有更大的浪过来,车顶也不安全。安东又盯准眼前粗壮的树干,他得到树上去,哪怕他不知道这棵树是什么样的,到底有多高。
水已经快漫到脖子上了,安东被迫仰着头,呼吸变得急促。阳光无法透过水流照到车厢里,安东在脏得看不出颜色的水下摸索着去摇车窗,手摇把手却早就消失不见。
他又抬头四处搜寻,可惜这种观光车不可能有安全锤,安东看着眼前拦住他生路的玻璃,还有外面的黑水,他不会游泳,半个月前在游泳池里被呛了两下都要难受好久,那时他还被讨厌的安德烈笑话过。安德烈……
队友的身影一个个从他眼前飘过,自己还能见到他们吗?
一股灼痛涌进鼻腔,眼眶涨得难受,安东咬牙把眼泪咽了回去,这样平坦的小岛不可能在汹涌的海水中有幸存的陆地,皮波还在睡觉,不知道现在是不是还好,有没有着急……他得想办法活着出去。
安东使出全身力气挥拳砸向车窗,压抑的痛呼声伴随着指节上的剧痛从齿缝溢出来,车窗没有要破碎的迹象,安东继续不知疲倦地砸着,空白的大脑里仿佛只剩下这一件事。
海水继续上涌,逐渐淹过了他的嘴巴,鼻子,视线也变得模糊。他尽力闭住一口气,可笑地发现自己竟然在这时候学会了憋气,可惜嘴里杯水车薪的空气挺不过20秒,水不讲道理地涌进鼻腔,刺痛着带出血腥气,窒息感像一只手掐住他的脖子。
在灭顶的恐惧和难以克服的痛苦中,安东使出吃奶的力气砸开了车窗,没了车厢内外的水压,碎裂的玻璃立刻破开了一个租以让他钻出去的洞。他向外伸手扒住车顶,将自己从已经变形的驾驶座里扯出来。
在浮力作用下,他竭尽全力地把自己甩出车窗,然后又险些被仍然在快速流动的水冲走,好在手指始终死死抠着车顶。
水流中不时有东西撞上他的身子,只是安东已经感觉不到除了窒息以外的其他痛苦。而哪怕已经快要闭过气去,还是凭借着求生的本能,手猛地撑住车顶想要借力向上。
预想的空气没有到来,脖颈处传来割裂的剧痛,那条带着戒指的项链挂在车厢里,像拴着一匹马一样把他拴在原地。安东挣扎着用最后一点力气再次使劲一推,项链终于断开,他浮上水面。
空气重新涌进鼻腔,安东拼命抱住面前的大树,剧烈地咳嗽着,半天才缓过劲来睁开眼。曾经美丽的林间路已经消失地无影无踪,只有细瘦的树东倒西歪,水面上飘着一团团垃圾,搅缠在一起,分不清里面都有什么。
万幸他抱着的这棵树十分粗壮,上面还有硕大的树冠,足够他爬上去躲避之后可能继续出现的水浪。安东顾不得喘匀气,蹬住车顶,手脚并用地向上爬。
衣服被粗糙的树干挂花,然后是裸露在外面的胳膊开始流血,腿也不知道被多少东西划过撞过,安东咬牙忍着绵延的疼痛,终于爬上了一个枝杈,精疲力尽地趴上去。
手机不可能还在身上,鞋子也掉了,海水中的盐粒刺激着浑身上下大大小小的伤口,安东顾不上这些,他张开血迹斑斑的手,断了半截的金属项链还在指缝间抓着,尽头的戒指已经不知所终。
高处能看到更远的地方,远处隐约能看到还有度假别墅的房顶在水流中矗立着,这似乎让人放下心来。但很快,已经慢慢开始平复的水面上,又一股巨浪拍过来。
远处似乎有几声尖叫,又很快归于平静,一团死气沉沉的黑色从他身下飘过,好像早晨冲他打招呼的那条小狗,安东闭上眼睛撇开头,攥着项链抵在唇边,他连哭的力气都没有了。
从水涌进房间后,因扎吉一直在房顶,无心去看楼下汹涌的水流,他不知疲倦地拨打着安东的电话,哪怕始终没有接通,仍然在重复着按下拨号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