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显而易见。”罗米拧紧了墨水瓶的瓶盖,距离下课还有不到三分钟,不少学生的动作已经肆无忌惮了起来,“肖恩说他今天三点之前都会在图书馆。”
“你去偶遇他?”
“不,他会给我留位置的。”罗米脸上闪过一丝笑容。
“你觉得他会邀请你去毕业舞会吗?”露易丝向往地说,“舞蹈,甜酒和漂亮衣服——”
罗米感到一丝热度顺着脖颈爬上她的耳廓和脸颊。
“这不好说,还有好几个月呢。”她飞快地低声说,
“韦斯莱先生们,请不要对彼此施遗忘咒!”弗立维教授高声叫喊,尖细的嗓子在这间闹哄哄的教室里更加难以忽略。
后排的红发双胞胎悻悻地放下了魔杖。
“他们俩可真幼稚。”罗米回头看了一眼,一只手还在伸进包里把她厚重的魔药学课本往里推,“没有一堂课不闹腾。”
“记忆魔咒的轻度副作用通常是精神恍惚,注意力难以集中甚至记忆错乱,但对于初学者来说,贸然使用很可能会造成重大的魔咒伤害,甚至是不可逆的损伤,所以,适当收敛你们的好奇心,下课。”
教授最后说道。
约瑟夫是个生意人。用充分的实证佐以论据让谈判对象心悦诚服是商人的专长,他甚至不自觉地将这种姿态带入日常。客厅只留了两盏夜灯,鸟鸣在窗外喧闹,罗米盯着他身后被彩色花窗染成明黄色的苍白天空。
天快亮了。
“起初布莱恩说你的随从显形从去年开始变得糟糕时,我只是有些怀疑。”约瑟夫摆弄着长袍袖口纠结的饰穗,语调刻板,“可后来你又在幻影移形上出了问题,两次,还是三次?你不是会记错这种事情的孩子,竟然还要那男孩来纠正我,而据我所知,占卜学也是一门需要集中心神的学科——”
他抬起眼睛看向侄女,黑发女巫苍白的脸上浮现出意味不明的笑容。
“就因为这些?”罗米轻声问。
“我说了,只是怀疑……所以你在楼上收拾箱子时,我和那男孩聊了聊,他比我想象得还要喜欢你一些,许多事情都记得清清楚楚……对你摄魂取念时,我发现你们俩的记忆在某些地方似乎不能达成共识——但光靠猜可不行……于是我做了个试验——那男孩和他兄弟不是也很喜欢做试验吗?”
约瑟夫换了个姿势,将两条腿交叠着转移重心,罗米对最后这个不太高明的玩笑并不捧场。
“遗忘咒的反咒对没中招的人不起作用,就是这样。”
“弗雷德。”罗米说。
“这时候你倒想起尊重他了?”约瑟夫说。
“你任何时候都准备着挖苦别人吗?”罗米语气不太好地说,“而且我只是让自己忘了一点……就一点。”
“忘了你男友可能会死。”约瑟夫冷酷地说,“确实,罗米,死亡在人的一生中确实是相当短暂的瞬间。”
重回原位的记忆随着约瑟夫的话毫不留情地在她脑海中重演,罗米猛地偏了一下头,仿佛被并不存在的石块击中,而弗雷德躺在废墟里——
约瑟夫根本不懂,罗米想,他也没法懂,一个被死亡阴影笼罩着的年轻的生命,每靠近一步都要揣测他身后的黑纱是否仍在向前逼近,她看到的是一柄不知何时会落下的长剑,剑刃悬在另一个人头顶,恐惧却攥着她的心。
约瑟夫就坐在那儿,神色平静而庄严,如果说这是一次寻常的深夜谈心,谈论那个敢在父亲面前亲吻女儿的鲁莽小子,那他的神情就显得太过沉重,如果说他们正在谈论的话题中心是一个年轻人有关死亡的命运,那他就不该坐在扶手椅里,手交叉着放在膝上,轻松却傲慢不自知地审视自己的侄女,缺乏评价的审视无疑是以更强烈的方式提醒着她的懦弱和自私,仿佛他能因对未来的一无所知而变得高尚。
“你打算怎么做?”
“什么?”
罗米一愣,没有想到他会选择这句话来打破沉默,而约瑟夫向前倾身,眉头紧皱地重复了一遍。
“我说,你打算怎么做?”约瑟夫问,“我们还要花时间在向彼此竭声诉苦后再哭着和解这种老套的程序上吗,我看不必。”
而罗米惊讶于自己还能因为这句话笑出来,尽管非常短暂。
“我不知道。”
她试着回忆那个恐怖的未来,就像她曾做过许多次的那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