跑路给家里留下个烂摊子。这种判断基于事实,而非感情。 在娄德裕带着钱离开家之前,家里基本还是很祥和的。除了谷翘和她爹偶尔吵起来之外,家里基本不怎么吵架。谷翘和自己爹吵架内容无非就那一套,谷翘嫌当老子的明目张胆偏心眼儿,她也喜欢妹妹,愿意照顾妹妹们,但当爸爸的应该对她一视同仁;而娄德裕骂谷翘也就一条,说她读了几年书,眼睛长脑子上了,连自己老子都瞧不起了。 谷翘和自己的父亲并不算很亲。她说不清楚德裕为什么对自己比对妹妹们冷淡,这冷淡既不因为她是女儿,也不因为她姓谷。二妹也姓谷,但谷翘小时候总是眼巴巴看着德裕把二妹扛在肩上逛庙会,看舞狮子,她牵着妈妈的手,也想去德裕肩头坐一会儿,把狮子看得更真切一点儿,但德裕不同意,他说谷翘是个大孩子了,很重,他扛不动。 在德裕没发家前,他被叫作“二流子”“谷师傅那口子”“谷翘她爸”。 德裕年轻的时候是十里八乡的浪荡子,长得人模人样的,却见天儿不务正业,一个年轻男人,工分还不如女孩子挣得多,偏爱搞些投机倒把的小生意,时不时就被带去公社批评教育。谷翘妈是村里的劳动标兵,谁也说不清劳动标兵是怎么看上这个落后分子的。这门婚事里最高兴的是谷翘的爷爷,家里儿子太多,哪有那么多钱给儿子娶媳妇,甩出一个是一个。 谷翘有两个妹妹。谷翘三妹出生的时候,她姥爷为表大度,特让三妹跟娄德裕姓娄。德裕并不如何受宠若惊,姓谷姓娄他都无所谓。德裕和村里一般男人不一样,既不把儿子当回事,也不把姓氏当回事。他时常说,谁他妈会因为我是个男的、我姓娄就高看我一眼?现在人们把我当回事,还不是因为老子我有了钱!钱,最重要的是钱,有了钱就能当大爷,德裕说。 德裕落后了许多年,等到深圳划了特区,远在北方的娄德裕也正经做起买卖来。一向是落后分子的谷翘爸成了村里第一个万元户,重修了房子,改换了门庭,把以前跟人打架磕掉的牙换成了金的,因牙在两边,必须大笑才能让人看到他的金牙。德裕笑得越来越爽朗,村里人都说他是人逢喜事精神爽。德裕刚安金牙的时候,对着谷翘也笑得很开心。谷翘夸他金牙很闪,德裕便告诉谷翘安这两颗牙花了多少钱,一般人是安不起金牙的。但当谷翘问他之前这两颗牙是怎么磕掉的,他便又冷淡地从她身边走过,不再理她,留谷翘一个人在那儿发呆。 谷翘听村里人嚼舌头,说她爸妈结婚不到八个月就有了她,她没准不是德裕的闺女,是她妈跟别人生的。 对于这类谣言,谷翘从不相信,但有时候娄德裕对她有意或者无意的忽视,让她怀疑,她爹没准愚蠢到把谣言当成了真的。 但德裕坚信自己是个聪明人。他在外面见了世面,不甘心只做一个小小村子里的首富。他尝够了钱的好处,只想有更多的钱。 去年秋天,德裕从外面回来,对谷翘妈说他马上就要发大财了。家里存款折子都在谷翘妈手里,德裕要求妻子把钱拿出来去孵新的钱。有一奉系军阀二十年代在美国花旗银行存了一大笔钱,现在这笔钱已经涨到了好几亿美金。国家和美国早就签订了协议,可以把之前美国银行冻结的我国资产解冻,资产也可物归原主。但是解冻需要一大笔保证金,偏偏这笔遗产的继承人没现钱。也是有时运,这次德裕在外面正好碰上了这笔遗产的继承人,继承人向他承诺,凡是出钱帮助解冻的,都可获得百倍回报。 谷翘妈怀疑德裕遇到了骗子,但德裕说他亲眼看到了那些文件,每个文件都盖上了红红的戳子。谷翘妈说要真能发财,这种好事还能轮得到咱们?娄德裕听了很不高兴,早该轮到我娄德裕发财了,我凭什么就不能发财?我比别人差哪儿了?你是不是一直就看不起我?你是不是一直觉得我比不上那个姓周的败类?他这样气急,反而谷翘妈没话说了。 德裕不舍得把这个消息放出去,只想自己偷偷的赚钱。但他一想到任何钱都能翻到百倍,就动了借钱的意思。借给他钱的人,看着德裕给的高利息不由得眼热,而且他新房子摩托车都在家里放着,就算钱还不了,这些东西也够抵了。谁料得到德裕瞒着家里人借了不只一家的钱。 德裕带着存款和借款满怀希望地坐火车走了。临走前一天,他还向谷翘妈展示了一下未来的美好愿景,他将让妻子孩子坐上小汽车,他们的房子也会加盖成二层小楼,不,二层不够,起码三层。 谷翘在县里读高中,每三周回来一趟。等她回到家,从妈妈嘴里得知“解冻民族资产”的事,她爸已经带着钱走了两个多星期了。她当时就隐约觉得她爸被骗了,她刚学了历史,姓吴的明明是直系军阀,怎么会是奉系的。 ? 如?您?访?问?的?W?a?n?g?阯?发?B?u?y?e?不?是?ī???????ē?n?2????????﹒???????则?为?山?寨?佔?点 那时候谷翘想的最坏结果也就是她爹把家里的存款折腾没了,谁知道娄德裕还在外面借了那么大一笔账。 谷翘妈总说,要是她当初拦住德裕就好了。但谷翘想,拦是拦不住的。当娄德裕决心相信这个骗局的时候,他就已经是一个赌徒了,一个赌徒为着他的毕生发财梦孤注一掷的时候,没有人能够拦得住。 第2章 ◎少年和大枣◎ 谷翘终于等到了她要坐的公共汽车。 她一下就跳上了汽车,两只手迅速把化肥口袋从下面拔了上来。这趟车没那么挤,虽然也没座位,但是空间比之前宽松多了。 谷翘走到车中间,找好位置站定。她往两边看了看,左边坐着一对中年男女,右边是两个年轻男的,靠近她这边的座位上坐的少年看上去跟她差不多大,反正绝对不会超过二十岁。其实这个年纪说成青年也完全没问题。 但骆培因第一眼给谷翘的感觉的确是一个少年,而非青年。当时谷翘对青年和少年的界定很简单,青年是赚钱养自己的,而少年是靠家里养的。 少年背着一个黑色双肩背,最显眼的是他耳朵上罩的黄色耳机。他看了面前拖着口袋的谷翘一眼,就自动从座位上站了起来。谷翘的口袋上写着xx复合肥,这个复合肥很有名,最近经常出现在电视广告上。等少年站起来,谷翘才意识到这人还挺高,她仰头看他,她因为刚剪了长发,所以格外关注别人的发型,这人头发还挺好看的。 谷翘愣了几秒才意识到少年是给自己让座,她不属于老弱病残孕中的任何一个人,没人有义务给她让座。她客气地说谢谢,并没等到“不客气“的回应,少年没看她,目光早就转向窗外了。站了这么久,谷翘早就想歇会儿了,她把自己的口袋往里又收了收,尽量多给站着的人一些空间。她低头看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