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眼,稍显迷糊地感知了一小会儿,才意识到,原来那是他阿娘滴到他脸上的眼泪。 夏侯夫人面有不忍,低声在旁边劝说:“别哭呀,月子里落了病,可不是闹着玩儿的。” 德妃抱着那个小小的孩子,先是点头,继而又摇头,最后说:“我知道了。” 早先生下皇长子的踌躇满志已经消退,取而代之的是慌乱与不安。 还有母亲的本能。 她看着自己手心里那只稚嫩的、小小的手,心想:我能把他平安养大吗? 先帝只有两个孩子,都是太后娘娘所出,也平安长成了。 但是在先帝之前,明宗皇帝在位的时候,后宫里的倾轧就要严重得多了。 宫里的女人们源源不断地生下孩子,只是却没有留住,有落地就没有气息的,也有稍大几岁的时候夭亡的,还有位公主,已经到了要婚嫁的年岁,却得病故去了…… 孩子多了,有留不住的不算稀奇,但是一个都没留住,谁能说这是正常的? 多多少少同明宗皇帝内宠太多,宫妃们彼此争斗脱不了干系。 德妃很害怕自己步了前人的后尘。 她迟疑着问嘉贞娘子:“我从前在宫里,行事很张狂吗?” 嘉贞娘子:“……” 嘉贞娘子面无表情地反问她:“您觉得呢?” 德妃:“……” 德妃本就慌乱的心里边又添了一团乱糟糟的毛线,后知后觉:“我,我是不是得罪过很多人啊……” 嘉贞娘子:乐。 德妃:不乐。 德妃慌死了,眼睛里又憋出来两汪泪:“嘉贞姐姐,你一定要帮我啊!” 嘉贞娘子见状,倒是有点明白圣上为什么会喜欢德妃了。 她多好懂啊。 就跟一张白纸一样,心里边想什么,纸上就是什么颜色,不需要猜,看一眼就知道。 也不失为一种赤诚吧。 嘉贞娘子苦中作乐地这么想着,而后倒也正经劝慰她:“娘娘有心转转性子,这是好事儿,只是却也不必如此惶惶不可终日。” “您这个脾气,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儿了,难道只是从皇长子降生之后才开始得罪人的?从前没出过什么大事,现在也只管放宽心吧。” 仇视德妃的人,也只能对外放一点流言,狙击一下皇长子的前程,再多的,就做不了了。 嘉贞娘子告诉她:“您要做的,其二才是改一改从前的跋扈脾气。” 德妃眼睛忽闪忽闪地看着她,殷切求问:“那其一呢?” 嘉贞娘子加重语气,徐徐道:“是圣意。” 买房最要紧的是地段,地段,地段,这宫里最要紧的就是圣意,圣意,圣意! 如果圣上真心想庇护一个人,那这个人就大概率可以避过明枪暗箭。 德妃蠢吧? 论出身不如朱皇后,论姻亲关系不如贤妃,可这并不妨碍她是宫里最风光的妃嫔。 许多事情上,譬如说皇商和地方官员入京进献,都会额外往夏侯府上聊表敬意,这些东西定国公府和承恩公府也会有,只是却比不过夏侯家。 因为所有人都知道,德妃深得圣爱,县官不如现管。 再譬如说,德妃有孕之初,圣上便在太后娘娘面前过了明路,让嘉贞娘子去照顾她,这又何尝不是态度上的一种彰显呢。 只要圣上有心,就可以让他在意的人在宫廷里活得很好。 但是嘉贞娘子也看得很清楚,圣上不是会在大事上糊涂的人,譬如说先前德妃与朱皇后的交锋上,他没有偏颇于所爱,今次的事情也是如此。 这是理性的考量,也是帝王的权衡。 他不会无限度地宠爱德妃。 这也就意味着,先前德妃在外朝太常寺和礼部面前对于朱皇后的僭越,在圣上的心里,是不得宜的行径。 而这种不合宜正如同一把精巧却尖锐的凿子,正缓慢而无声地消磨着天子对于德妃的爱意。 德妃最应该做的是维持圣上对她的爱,并且竭力将这东西存在的时间拉长,至于别的那些…… 说实话,就是可有可无的添头了。 宫里边其实没什么好斗的,只要能让圣上这个裁判跟你站在同一边,想输都难。 嘉贞娘子说的都是金玉良言,德妃也是专心致志、聚精会神地听了。 嘉贞娘子就见她稍显局促地握住皇长子的一只小手,微微红着脸,有点苦恼地说:“可是我才刚生完孩子,还不能侍寝呀!” 又眼睛亮晶晶地问嘉贞娘子:“嘉贞姐姐,你说我是继续采用先前的口口,到时候重温旧梦好呢,还是口口口口,来一点新奇有趣的体验?” 嘉贞娘子:“……” 嘉贞娘子猝不及防,聊得好好的,德妃忽然间在这条破路上娴熟地飙起了车。 她有种忽然间被人打了一榔头的茫然感:“娘娘,您这说的是……” 德妃讶异道:“你不是说要抓住圣意吗?我正在跟你讨论如何抓住圣意呀!” 嘉贞娘子:“不是……你……我……” 有种不知道该怎么接话的无助感。 最后她只能说:“您自己看着来吧。”转而出去了。 搞得德妃有点无语,低头跟儿子说:“嘉贞姐姐看起来也没有那么聪明。” 阮仁燧:“……” 阮仁燧心说:唉! ……网?址?发?布?页?????ù?????n???????2????????o?? 朱皇后并没有明确地降下懿旨,下令禁足德妃,算是给了后者和新生的皇子以体面,德妃也心照不宣,不会主动去违背这禁令。 她觉得事情到此为止了,可实际上,其实并没有。 崇勋殿里,朱皇后前脚离开,后边就有千秋宫的人去传话:“陛下,太后娘娘说,您今日要是有空的话,倒是可以过去说说话呢。” 圣上就知道,这是为了德妃和皇长子的事情。 他应下了,晚点料理完手头的事情,便往千秋宫去了。 太后也没有跟他兜圈子,开门见山地问:“你觉得,德妃是否适宜抚育皇长子呢?” 她提醒圣上:“你现在只有两个孩子,那是长子。” 太后说得很幽微,但是圣上能够明了她的意思。 如果对皇子的未来怀有希望,德妃其实并不算是一个可以教导他的母亲。 她缺乏某种政治上的思维,行事也有些……抽象。 跟许多人想得不一样,太后其实不在乎嫡庶,也不在乎皇子公主之分,她更看重的,还是能力。 嫡出又如何呢,她自己倒是嫡出呢,只可惜是个破落户家的嫡出,儿时日子过得别说是跟大户人家的庶女比了,就连给人家的婢女提鞋都不配。 女儿又怎样呢,她自己也是女人,不一样登临高位,掌控过这偌大的帝国? 殿内无人言语,宫人内侍们垂手侍立,宛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