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苦和难都恨不得用金银裱起来,好叫人觉着她们值钱又金贵。” 见宋家太太似乎要翻脸,她又招手唤来漱玉:“将那碟儿糖醋小排给宋家太太换过去。太太在家中吃惯了苦头,怕是没尝过甜的,叫她也见识见识。” 漱玉憋着笑应一声,将糖醋小排搁在了宋家人面前。 宋家太太脸上红一阵儿白一阵儿的,却没有丫头片子的伶牙俐齿,不知该如何反驳。 虞明月极度平静地望着她。 直盯得宋家太太浑身发毛了,才莞尔一笑,轻飘飘道:“方才太太还提到生养。须知这生下来容易,养育可就难得多了。若一个养不好,长大了不知羞,登门做客便敢当众评议主人家的屁股,岂不丢去阖家颜面?” 殿中伺候的丫头婆子都小声轻笑起来。 表姑娘趁人不备,忙用帕子沾了沾唇角,藏起那一丝丝笑意。 宋家太太恼羞成怒,指着明月问孟夫人:“大姑子,这样的世子夫人,往后如何能行走权贵之间?再说了,世子跟前也没个像样的贴心人呐。” 她一把扯过身旁的便宜女儿:“蕊姐儿知书达礼,自小又与她表哥有几分情意,若进门做个贵妾,也好帮着大姑子打理府中上下不是?” 说到“几分情意”,她还得意洋洋瞥了虞明月一眼。 表姑娘则在身后对着明月摇了摇头,示意她不要相信。 孟夫人原本是想要给宋家留些情面的。 宋时文毕竟是姨母唯一的儿子。又是多年未见,初次登门,即便有诸多冒犯,她看在死去姨母和母亲的份儿上,也愿忍让一时。 可他们竟蹬鼻子上脸的,打起了两个孩子的主意。 想到宋家此次擢升实在有几分蹊跷,孟夫人沉了脸,斥道:“我宁国公府自建朝以来,就没有过纳妾的规矩。宋家而今显耀,已是位至副相,怎忍心将好好的嫡小姐送出去做妾?真是不怕人笑话!” 她再不给人说话的机会,背过身摆了摆手,唤婆子送客。 …… 虞明月回了苔园,坐下来还是觉着燥热,索性倒了杯凉茶喝。 婆母今日是真被气着了。 不过顾及她的感受,才特意拉着多解释了会儿孟宋两家的关系。 孟家上一辈原是生了两女一子,长女是孟夫人的母亲,次女便是嫁去宋家的姨母。 永安初年,孟将军与长子在战场不幸身亡。恰逢孟夫人的母亲与父亲和离,她便跟着母亲回了孟家,改姓为孟。 而孟夫人的姨母嫁去宋家多年,只得了一个男儿,取名宋时文。 孟夫人与宋时文,便是表姐弟的关系。 说起宋时文,孟夫人似乎有些难以评价。许是两人来往不多,实在没有过多了解。只提起宋时文原本也是京中五品小官,正值升迁前夕,不小心闹出了人命官司,害死个凉州来的商贩,这才被贬去治理戎、泸二州。 此二州临近大理国,兵荒马乱,蛮夷之地,并不是什么好去处。 宋时文便有天大的能耐做出了一番功绩,也不该一跃擢升为兵部侍郎参知政事,列为副相。 本朝,副相与宰相须得轮流参与国政谋划; 可以说,副相成为了分化相权的一个最重要制约者。 赵蕈被卸任大相公之后,陛下点了一位从不参与党政的诤臣接替顶上。 太子和赵家不会任由相权完全脱离掌控。 只怕,宋时文是不可能再与宁国公府一条心了。 虞明月两杯凉茶下肚,头脑愈发冷静,将孟夫人说的话在脑海中一一过了遍筛。 如今的宋家太太是宋时文贬官后,在戎州另娶的继妻; 而表姑娘宋蕊的亲生母亲才是元妻。 宋蕊的生母受不住戎州地界的毒瘴,早早抛下幼女去了。因而,宋家太太在得了丈夫暗中示意后,才会迫不及待的想将继女塞进国公府做妾。 宋时文和他背后的主子,需要一个能探听国公府消息的内应; 这个内应最终的下场不会好。 宋家夫妻舍不得亲女,便选上了宋蕊。 虞明月想明白这一层,暗自唾了声“人渣”。 关系理清,往后再如何对待宋家人,对待宋蕊,她心中便有了底。 只是歪头琢磨半晌,仍觉得有哪处细节被忽略了。 “姑娘,姑娘,这是我大妈妈春日里酿的杏儿酒和梨酒。都是特意洗刷干净的坛子,低温窖藏了大半年,想请姑娘尝个鲜呢。” 咬金满面欢喜,打了帘子从外头进来,怀中果真抱着两只酒坛。 虞明月被这一打岔,暂且将宋家抛之脑后,招手笑道:“好好好,家里有这样的好东西,从前也不见你拿出来。非得掏出百贯钱才能喝到。” 咬金知道她家姑娘爱说逗趣儿的话,闻言也跟着笑起来。 大妈妈和爷爷是满心感激着姑娘的。 只是姑娘这样的贵人,他们实在从未接触过。也不知能拿什么表达谢意。 虞明月开了一坛杏儿酒,闻到那股醇正的果香味儿,当即犯了馋,招呼漱玉快快去取三只酒盏来。 果酒下肚,喉间沁凉香甜。 明月舒坦地叹了一嗓子,问咬金:“瞧你这副模样,事情当是办妥了。我叮嘱你核验好的户簿、契书可都验仔细了?” 咬金兴奋点头,将经过一五一十说了,又掏出人户产业簿和赌坊契书,请姑娘亲自过目。 虞明月好奇接过来,打开一瞧,上头登记着凉州郑氏一家的人口情况。咬金那已经身亡的父母、连同她胞弟都被官府划了红线,盖上印信。 咬金,也就是户簿上的郑大妞已经迁出,成了太傅府三房的奴籍。 整个人户薄上,如今就只剩下三个活人。 明月问:“你爷爷老迈,日后要如何?” “我跟大妈妈和爷爷商议过了,就按姑娘说的,抓紧让幺妹儿立个女户,便是花些银子也使得。” “女户虽说田产要少去一大半,赋税却也低了不少。爷爷的身子本就种不了几亩地,够半年嚼用便足够了。幺妹儿经此一事也长大了,这几日出去支摊儿卖五色馉饳(馄饨),竟也能赚十几个沈郎钱了。” 咬金兴致勃勃说了一通,忽然反应过来,有些羞涩地挠了挠耳朵:“姑娘,奴婢话太多了,不该说这些。” 虞明月摇了摇头:“你和漱玉都是跟我一道长大的,说是姊妹也不为过。你的亲人在外头过得好,我自然为你开心。便是日后,你们想要出去——” 俩丫头听这话立马不干了,围上来坐在脚踏前头,委屈得就要落下眼泪来。 时移世易,外头的人变了,她们同样也在变。 如今,姑娘便是顶顶重要的人。 虞明月被两个丫头哭得笑起来,甜言将人哄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