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夜,谢隅率众高僧在皇家祠堂彻夜跪守,青烟缭绕中,谁都不曾察觉那混在檀香中的九转散。
此毒常人闻之无恙,却专克习武之人的经脉。中毒者起初只觉内力运转稍滞,待数月后功力渐衰,最终将在两年后经脉尽断而亡。
他从来都只是帝王手中的一柄剑——锋利时出鞘饮血,钝锈时弃如敝履。
玄色蟒袍在墨砖上铺开一片暗影。
“臣无半分不臣之心。唯独迎娶秦氏一事,绝不退让。”
“陛下收权之日,臣自会遂圣意。”
字字话语犹如玉石俱焚。
皇帝手指微微一颤,佛珠险些从指间滑落。他重重咳了几声,声音虚弱却平静,“罢了。”
……
“总之,婚事若退不成,我便称病拖他个三五年,到时我专请你来治,你可千万别给我治好了。”
秦悦无奈笑了笑:“也行。”
见她自顾自搓着面团,白烟萝忽然道:“你与王爷不是两情相悦了么?知晓你的婚事他竟没作何反应?”
没想到有朝一日能听见她口中如此平静说出这般话,秦悦犹豫道:“这个嘛……”
反应可大了,但她不好说。
看她面露难色,白烟萝还以为戳中她痛处,连忙道:“你也不必太过伤心,人之常情。”
谢隅是什么身份?尽管有情也不会为了一个女子大动干戈。
虽说她曾对谢隅动过心,但见他们两情相悦,这份心思也就慢慢消退了。堂堂尚书府千金,还不至于做那等横插一脚的荒唐事。
白烟萝品完最后一口茶,见天色不早,起身欲离。秦悦颔首,尽了一番地主之谊,送她出门。
二人还未至医馆门口,门外突然跪倒大片人群。
医馆内原本嘈杂的人声骤然一静,所有人的目光都不由自主地投向门外。两列肃立披甲的骑兵穿行长街,玄色描金的四驾马车缓缓驶过阶前。
如此阵仗、再看那马车上明晃晃的狻猊金绣,来人是谁不必多问,众人纷纷低着头行礼。
车帘掀起,谢隅目光直直落在医馆最深处,唇角意味不明地勾了勾。
秦悦双眸微微睁大,与他遥遥对视。身旁周伯轻扯她衣袖,低声道:“小姐,摄政王车驾经过,快快行礼。”
她怔然地应了一声,却无半点屈膝的样子。
待一行人离去,医馆内渐渐有私语声乍起。许多目光默契地投在她身上,不少人在窃窃秦悦胆子是真大,众人连大气都不敢出,她一人挺直腰背站在那里,连膝盖都不弯一下。
周伯更是连连抹汗:“小姐啊,下次您可不能这般任性了。还好这次王爷没瞧见……”
秦悦:“瞧见了。”
那人刚才直勾勾盯着她呢。
周伯:“……”
这真不能怪她,她随性惯了,来这世界还没跪过谁,平时与谢隅私下来往也与“礼数”二字根本不沾边。
听见私语,白烟萝蹙眉,心想二人竟闹掰成这样,宁愿冒着犯大不敬的罪名也不愿朝昔日的情人屈一下膝。如此想来,她还真有点不畏强权的硬骨,于是看向秦悦的眼神又多了几分倾佩。
然而秦悦并不知她脑补了多少狗血话本里的爱恨情仇,见她投了目光过来,只礼貌性微微一笑。
周伯语重心长:“小姐啊,京都名流最重礼数,若不好好学学规矩,恐生麻烦……”
秦悦:“麻烦来了。”
周伯:?
渐远的车轴滚动声又蓦然增大,方才已然离去的亲卫与马车又折回医馆门前。
这下,攒动的人头又纷纷低下,医馆内顿时鸦雀无声。周伯和众郎中都不自禁看向秦悦,仿佛在看一个死人。
完了完了,他们家小姐不会被王爷就地斩杀吧!
云锦车帘掀开,谢隅迈步而下,径直穿过跪倒一片的人群,停在秦悦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