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就是这样,很容易就开心起来;一开心,连声音都蹦蹦跳跳。
风惊濯微微笑,笑了会唇角回落,嗓音疏离清冷:“兰亭蛇胆不好取,兰亭蛇本身数量稀少,性子又机警敏锐,抓到一只不容易。若碰到了,第一只蛇胆是我的。”
害,那还用说吗,宁杳很大方:“好好好,那肯定是你的,你不用上手,我抓就行,抓到的第一只归你;你就在旁边歇着,我再去抓。”
说完,她眨眨眼:“哎……不对啊。”
风惊濯心脏微微一紧:“怎么了?”
宁杳拉住风惊濯:“惊濯你……你什么时候知道万东泽是苍渊龙族的?”
风惊濯道:“很早以前。”
“那你……”
“我知道。”
宁杳疑惑:“你知道我要说什么吗?”
风惊濯说:“知道。我知道万东泽被夺舍,也知道那个人的身份。”
***
其实很多事情,后来想想,都是吃了太小被逐苍渊的亏。当时年幼,什么都不知道,对于苍渊都是一知半解,更别说苍渊核心的秘密。
起初,万东泽说他出身苍渊,有个妻子,叫做宁杳。他虽毫无记忆,但心中惊骇的浪涛,从那一刻便不曾平息。
不认识宁杳,可这个名字,却摧心折肝一般的痛。
宁杳,宁杳,杳杳……他失了魂,一遍一遍想。终于一日沉入慕鱼潭底,如一场潮湿大雨覆身,淋醒所有记忆。
他想起一切,那一瞬间,身体根本承受不住这一结果,整个人半梦半醒,浑浑噩噩。不知什么时候清醒了,身边的人都躲着他走,从大家的眼神和闲言碎语中,他知道,他之前是“疯了”。
疯的时候什么样子,他不记得,也不会有人对他讲。隐隐约约的印象里,自己沉入慕鱼潭,跳下落襄山的悬崖,烈火舔过身子,还回过那个,他亲手葬送他的一切的山洞。
醒过来后,如同要爆裂、撕碎他的痛苦,无处发泄,他的大脑几乎被“为什么”挤爆。
他回到苍渊,像一把刺刀扎进,不管不顾翻搅苍渊每一处地方,逢人便厉声喝问:“苍龙到底是什么怪物?我为什么会杀我妻子?我为什么会控制不住杀我妻子?!”
没有人回答他。
战战兢兢嗫嚅的,他失魂落魄地丢开;起了歹心要杀他的,他抽其龙髓,断其仙途。
终于有一日,一个光头男子出现在他面前,自称是桑主座下御魂使,说他在苍渊撒野,扬言要拆了他的龙骨送药。
风惊濯早红了眼,轻松扼住他咽喉,问了同样的问题。
光头男脸色骤变,上上下下打量他。
看他的反应,风惊濯气血上涌,大脑嗡嗡作响,指尖发麻:“说!”
光头男讪讪:“小人不识上神真容……”
他的命在别人手里,不敢不老实:“因为苍龙,有一条飞升捷径啊。”
风惊濯几近崩溃,颤声道:“什么捷径?什么捷径?——”
“焚情飞升。”
说到这,光头男的表情有点不自然:“只有动真心,才会心生鳞甲断情,厌弃心爱之人,那你当然会杀妻。杀妻之后,就飞升咯。可是……你应该不会记得才是啊……”
“你……”他怀疑,“你是苍龙吗?你会动情?”
风惊濯手指渐松,心脏破开一道沟壑,冰冷刺骨。
原来心脏长出鳞甲,最终会走到杀妻的结局。
他不知道、他不知道啊——
风惊濯高高仰头,双目大睁,眼眶充血,喉咙间发出如同被割喉后,呛血的呼声。
苍渊平地起狂风,风灌入他的胸腔,他双手抓扣脖颈,突然不会呼吸,怎么做都吸不进,吐不出。
光头男见势不对,身体牢牢贴在岩壁上,双脚横着迈开,想要悄悄溜走,刚探出几步,却被风惊濯一把拿住:
“桑野行在何处?”
“你识得桑主?”
风惊濯露出一个比哭难看的讽笑。
种种恶果,都因为他无能,无知。一个井底之蛙,得到神明的垂怜,犹嫌不足,为了难平的欲壑,将神明拖下深渊——想弥补,就不该再继续无知下去。
光头男不敢反驳什么,自认倒霉,灰溜溜领风惊濯去桑主的玄龙殿。
桑野行不在,省了不少功夫,他一目十行看完苍渊所有藏书,亦看到墙壁上所悬的、对菩提一族的食补计划。
在那面墙下静立良久,风惊濯转身出苍渊,过九天玄河,来到兵神殿。
万东泽正惬意地仰躺在美人靠上,躺的好不舒服,看见他,也没起身,懒洋洋地打个招呼:“山神有何贵干?”
“砰”的一声,风惊濯隔空挥手,打翻万东泽面前小几,瓜果点心掀了一地,几颗鲜果裹着湿漉漉茶汤,滚出很远。
万东泽脸色一沉:“风惊濯——”
“桑野行。”风惊濯与他同时开口,叫出这个名字后,万东则霎时闭嘴,“如你所愿,我来找你算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