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江争在夜间的火光中难得显出几分冷漠的神色。 江争轻声道:“让宝,别看了,你上了一天课也累了,我们先回家吧。” 江让迟疑了一瞬,刚想迈开腿离开,却听见人群中,那老李家的怒道:“这贱人真是伤风败俗啊,可怜他那小丈夫,刚走了没两年,他就耐不住寂寞,竟公然在李家偷情!简直目无尊长,放荡无耻!” 周围的讨论声更大了,江让甚至隐隐听到有人在说:偷情的贱人,就该被浸猪笼! 少年的身体隐隐颤抖起来,火光映照在他的额头,隐约显出几分细密的水光。 他知道浸猪笼是什么意思,那是旧时候的一种刑法,把犯人放进猪笼,在开口处捆以绳索,吊起来放入湖中淹浸。 除此之外,还有另外一个深层的含义,猪笼原本是给猪用的,如果对人使用,就等于咒骂此人猪狗不如,如同畜生一般,即便“投胎也不得为人”。 江让的眼中一时间不由自主地被逼出几分泪意来,他止不住地想,那是活生生的一条人命啊,谁能有资格替旁人的生命做主呢? 旁的不说,那等郎弟不到一岁的丈夫已经去了,便是新娶新嫁又如何? 为什么一定要把一条人命拘在家里,眼睁睁看着他枯萎? 眼见那边的人已经将那瘦削沉默的等郎弟塞入猪笼中上绳了,江让忍不住急促地喘了口气,攥着兄长的手骨泛着莹莹的死白,连话音都不自觉带了几分干涩的哑意。 “哥,他们、他们怎么能这样做!这是私刑,是不合法的……” 话还未曾说完,江让便看到身畔的江争蹙着眉怜爱地看着他,男人的语调有些偏冷,甚至近乎淡漠、赞许。 他说:“让宝,你别可怜他,这是他自己活该,谁叫他不守夫道,不自觉守贞?夫家买他是为了出丑丢脸的吗?他自己管不住下半身,也活该被人浸猪笼。” 江让一瞬间甚至以为自己耳鸣了。 向来沉静的少年几乎不可置信地看向身畔从来温顺、可亲的兄长,一瞬间竟没忍住打了个寒颤。 江让从未想过,有一天,自己的哥哥,竟然能面对同为等郎弟的人说出这样可怕、冷漠、毫无怜悯之心的话。 第144章 理想主义利己男8 天色漆黑,农村的青石地上铺满了稻谷灰与暗黄的泥土,许多灰土卡入砖缝之中,长久以往,单是看过去,便仿佛能叫人嗅到其中陈旧、腐朽的气息。 已是吃晚饭的时间,一路走来,鸡鸣犬吠之声不绝于耳,家家户户暗灰的砖瓦房上都飘出袅袅炊烟,便宜廉价的灯光自敞开的屋门中浅浅铺出,仿若黄昏时被人私藏的晚霞。 微重的脚步踏入灯火通明的小院中,还不等来人出声,簌簌落下泥皮的土砖房中便探出一道身穿洗得发白的衣裳、围着灰布围裙的中年妇女的身影。 那妇人看见白净少年的一瞬间,脸上的细纹便挤作一团,她匆忙将手中的油渍、水渍擦在围裙边角,手中端着一道喷香的农家小炒,慈爱地招呼道:“让宝下学回来了,赶紧进屋啊!” 江让勉强打起精神,露出一抹浅淡的近乎没有的笑意,应下母亲的招呼。 他脚步稍快还不忘拉上江争的手臂,一起走进屋内。 几乎是刚进屋,阿妈便赶忙小步走近,视线上下左右仔细看了一圈,才叹了口气道:“让宝瘦了,在学校没好好吃饭吗?钱还够用吗?这次我叫你阿爸多给你些生活费。” 江让无奈道:“阿妈,我又哪瘦了,平日里三餐都没落过,钱够用。倒是你们在家也要好好的,别只顾着急我。” 阿妈诶呦了几声,笑眯眯盯着如今比自己长得还要高一个头的少年,道:“让宝现在也会心疼阿妈阿爸了。” 妇人说着,赶忙按着少年坐在烧了数道好菜的餐桌前,余光瞥向一畔默默将江让物品摆放整齐的男人,颐指气使道:“江争啊,别闲着,去,旁边厨房里头还给你弟炖着鸡汤,马上就炖开了,你赶紧去盯着,别烧干了。” 江争顺从地应了一声,刚要退出去,却听见身后的少年声音稍稍提高,有些维护的意思道:“阿妈,哥接我回来一趟也累,宿舍里还帮我整理东西,几个小时都没歇过了,这样,我去看鸡汤吧,你们都辛苦了,先别忙活了。” 与在学校里冷淡沉静的模样不同,江让在家里着实多了几分人气儿,说话的句子也是大段大段地往外蹦。 少年说着,便要起身去厨房,但很快便被阿妈眼疾手快地按了下来。 中年妇人皱着眉,颇有些不悦地看了眼门口江争,气道:“快去啊,磨磨蹭蹭的做什么呢?你难不成还真要你弟这读书的手去干那些粗活啊?!” 江争虽然被骂了,但心里其实是有些甜滋滋的,弟弟在意他,处处为他着想,这样的关心分明细微的像是一粒尘埃,对于男人来说也宛若蜜糖入口。 毕竟,将近二十七年的人生,再没有人比江让对自己还好了。 哪怕江让并没有其余任何多余的想法,仅仅是以对待一个平等的、对待人的姿态对他。 但对于江争来说,这就是弟弟、丈夫对自己的偏爱、爱护。 身后阿妈还在说着,语调是全然的不在意:“他累什么?天天吃那么多粮食,壮得跟牛似的,接一下弟弟就累了?” 江争听到这样的话并不觉得失落或是难过,他甚至是赞同、认可、附和的,完全没有被压迫者的愤怒或是不平。 他笑笑,脸上的肌肉挤出一个弧度,对江让柔顺道:“让宝,我不累,你们歇着就好。” 当事人都这样说,江让便也没了什么争取的余地。 事实上几乎每次都是这样,江争永远都在为这个家妥协、为他这个弟弟妥协。 江让看得出来,哥哥确实是心甘情愿的。 可少年总会想,怎么会有人心甘情愿受委屈呢?怎么会有人无所谓任何不公平的对待呢? 哥哥生活在这样的环境中,被环境所同化,或许他只是不曾明白自己内心真正的想法。 眼见气氛被破坏了,阿妈赶紧拉着少年坐了下来,她手上端来一碗喷香的白米饭,拿起木筷,赶着桌上的好菜全都挑进了江让的碗里。 “让宝,”妇人眼中带着几分心疼催促训斥道:“赶紧吃,瞧你都瘦成什么样了。” “你啊,就是心太软,江争不过是个等郎弟,你心疼他做什么?他生来就是伺候你的,不然你以为当初阿爸阿妈买他来家里做什么?” 江让指尖微微攥紧,他压抑着心口的情绪,嘴唇微动,到底还是没说什么。 说到底,他也是伏在哥哥身上吸血的受益者。 他能说什么呢?怨怪阿爸阿妈对自己的偏爱?怨